刘邦有些沮丧地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世间哪有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的事情?
那些豪族大户,仗着地位高,手里有钱,就可以逃避应尽的责任?何曾想过,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贵族,特权阶级,究竟凭的什么?是那些勤劳辛苦的百姓!他们的特权是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的!
吃喝玩乐,享清福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贵族,等到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就忘了自己是贵族这回事了?
简直岂有此理!
刘邦越想越气,好不容易平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冒了上来,他重重将茶杯磕在桌上骂道:“皇叔,他们可是朝廷的官员啊,朝廷每年拿百姓交上来的税供着他们,如今百姓需要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替百姓做点事呢?
只知道声色犬马,文不能安民,武不能卫国,这样的官员要他何用?难道这普天之下的贵族,官员都是这般德行吗?”
秦王刘柯抿了口茶,长叹道:“哎,季儿,你知道吗?四十多年前,皇叔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质问过你皇爷爷,你知道你皇爷爷是怎么说的吗?”
刘邦好奇地盯着他,他很想知道,这位在史书上评价极高仁宗皇帝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你皇爷爷就说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从奢改俭难。大渝的官员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变成这样的,想当年,那些跟随高祖皇帝南征北战,最后创下这赫赫基业的官员们,哪一个不是风餐露宿,与民同苦,与兵同休?
只是,江山打下来了,每一个人都封了官,赐了爵,过上了富贵日子,那些能和百姓喝一碗稀粥,和士卒共饮一杯浊酒的品行就一去不复返咯。
等老一辈故去,他们大多数人的后代都是自幼便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民力维艰,什么叫做俭以养德呢?
这些人如此,再等他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这一代代下来,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家族尊贵,门第高,还会有谁记得,他们的祖先曾经也是寻常老百姓呢?
大渝的官员早就烂了,这不是谁想扭转便能扭转过来的,你皇爷爷何等英明,你都能发现的事情,他又如何会发现不了?
可是没办法啊,这天下说是咱们刘家的,可实质上呢?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要是清理了这些官员,你拿什么来治理百姓?天下不就大乱了?
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哪一个不是这样?所以只能维稳,别让官场全都烂透,别让百姓起来造反,能做到这些就已是不易,再多他想,只是自寻烦恼,于事无补啊。”
秦王说了很多,说的很平淡,但刘邦听完却是阵阵心寒,他一直以为,秦王刘柯是一个懂得体恤百姓,一心为国的贤王,他的思想应该是充满正能量的。
可听完这番话,刘邦才发现,原来这位贤王对于大渝的官场,对于大渝的未来竟是如此悲观,态度竟是如此消极。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皇帝也是地主阶级的一员,要说谁剥削百姓最狠,就属皇族。
百姓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奠起帝国的一块块砖石,一个个用来收羊毛的绵羊,否则又何来天子代天牧狩这么一说呢?
只要别把百姓逼急了,不得已造反,谁愿去管他们的死活?几千年以来,善良勤劳的华夏百姓们不就是这样从夹缝中讨生活,一步步走过来的吗?
前世的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平庸的不能再平庸,似乎他也已经习惯了那种平庸的生活。
如今,有幸来到这个世界成为皇帝,为何心态就变了呢?官员们是吸血的蚊子,难道自己就不是了吗?好不容易给你一个混吃等死,坐享其成的机会,你不安安稳稳待着,整天想这想那,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什么东西!
刘邦在不断反问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站起来对秦王道:“侄儿有些倦了,不能陪皇叔品茶,还望莫怪。”
说罢,便一个人独自往养心殿走,这一刻,什么官场风气,官员素质,百姓过的好与坏,他都通通不想理会,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看着刘邦落寞的背影,刘柯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季儿,希望你能挺过这一关,不是我故意要打击你,而是,要扭转一个国家的现状,实在是太难了啊。
这不同于你与你母后夺权,你面对的对手,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如果没有觉悟,我很担心你会步你父皇的后尘...”
...
宣威候府,也就是从前的蔡府,此时人来人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无涯带着从林府借来的管事招呼客人,魏鞅在府内招呼客人,忙的是不亦乐乎。
但凡在金陵有点脸面的人都来了,礼物成车成车往府里送,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此等盛况,就连霍政封王都比不上。
新任宣威候,再一次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在朝廷任职,五品以上的官员来了,六部尚书来了,到最后,宰相也来了,霍政远远就下了马车,看着气势雄伟的宣威候府,心中升起了许多感慨。
光从门面上就能看得出来,当时的蔡商敛了多少财富,红漆鎏金大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两头白玉雕成的貔貅,样貌威严,栩栩如生。
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和这两头巨大的貔貅比起来,自家门前的那两头从西域运过来的石狮子,简直就是彘犬。
“早就听说蔡府豪奢,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啊,门外就如此震撼人心,里面装修又该如何不凡?”
旁边的老仆道:“是啊,三少年一直想把蔡府买下来,可一直碍于这是朝廷查封的地方,不好出手,没想到现在陛下却把他送给别人,可惜蔡尚书,穷极一生,打造的房宅,还没住几日,就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哎,机关算尽,没料想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世事无常啊。”霍政情不自禁发出叹道。
整了整情绪,霍政微微抬手“走,咱们去给这位年轻的宣威候送礼!”
无涯老早就看到了霍政的马车,见他过来,便亲自迎了上去。霍政见到无涯,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公瑾兄,你我廉州一别,已有十多年未见,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相遇。公瑾兄还是和以前异样,风采依旧,想必这十多年来过得还不错。”
无涯拱手作揖,眯着眼睛笑道:“宰相就别打趣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你看看我这满头的白发,哪里称得上‘风采依旧’这四个字?没客死他乡就已经是上天开恩了。”
霍政不置可否,他指了指府门问道:“不知公瑾兄此次来京,可是为了故友之子吗?”
“也算是吧,实不相瞒,我来金陵已经三月有余,哎,魏老头走的早,只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幼子,教了十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出息,嘿,也是他的造化。”
无涯的回答似是而非,答非所问,可霍政非但不以为意,脸上的神情反而认真了几分。
“原来是有公瑾兄这样的大才在背后指导,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就教书育人这份本事,我是自认不如啊,佩服佩服。”
“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无涯呵呵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宰相大人,里面说话。”
霍政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抬步往府门里走去,管事高喊一声“霍府,平阳王到!”
闻言,整个庭院里是为之一静。
正和人攀谈的魏鞅忙快步走到霍政跟前,恭敬施礼道:“晚辈魏鞅,见过宰相大人。”霍政笑着伸手虚伏“年少有为,实乃年轻人之楷模啊,还望你戒骄戒躁,再续辉煌啊。”
魏鞅点头应道:“多谢宰相大人教诲,晚辈必当铭记在心。”
“嗯...”霍政点点头,吩咐老仆将礼物拿了上来“都道公子如玉,怀瑾握瑜,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本该送你玉器的,只是这金陵的玉器大多都是凡品,配不上你,所以老夫就取了家中珍藏多年的‘兰台序’为你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书圣封笔多年,留传于世的作品本就不多,哪一件不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藏品,况且,这‘兰台序’还是仅次于‘琅琊亭序’。‘黄庭经’的佳作,天底下只此一份,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宰相竟然将这样一件稀世珍宝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当贺礼,这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看来,这个宣威候在宰相心中的分量不轻啊。”所有人都开始重新评估魏鞅的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