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早在一片软绵绵的触感中醒来。
他仰躺着,起先没觉得哪里奇怪,晕陶陶的脑袋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后面才发觉自己的脚传来疼痛感。
冬早浑身一颤,先想起来的就是刚才差点儿给两个混世大魔王弄死,于是下意识的就想逃跑,却不料猛就被一只手轻轻按住,萧绥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别动。”
冬早脑袋往旁边一转,看见了萧绥的脸。
前面的惊慌与恐惧此时都转化成了无尽的委屈,“我差点儿被打死了……”
照冬早的认知中,这一切都算得上是萧绥这个做相公的不尽责,“也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蹭蹭萧绥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里比平时更加水润一些,看着像是挂着泪珠子。
冬早失去了精灵活现的模样,萧绥心里也颇为难受。未曾看见冬早的时候以为他并没有受伤,现在见他这副孱弱伤痛的模样,萧绥顿时觉得只让那两个孩子面壁思过实在太轻巧了。
“是我不好,”他踌躇着叹息道,指尖轻轻的从冬早的脑袋上蹭过,“你先在我这里养伤,别去其他地方了。”
萧绥默认了冬早能够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又因为小胖鸟此时看着着实可怜兮兮的,他也不得不开口多安慰几句。
“我一会儿帮你治腿伤,你不要乱动。”
冬早的腿细的紧,萧绥让人找了许多小竹签来,自己亲手削成合适的长度与宽度,再将冬早的腿上下挪到合适的位置,最后用竹签绑住固定好。这样就算冬早偶尔伸腿也不至于就将伤口扯到,如若恢复的好,说不定是能完全看不出来的。
说不上是不是因祸得福,冬早从这天起就在明竹院住下了。
连同照顾他的两个胖瘦婢女也因此得以暂时进了明竹院里继续照顾冬早,说的不妥当一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白天萧绥要处理各种公务,通常只在早上和下午回来一会儿。晚上在家的时候是最多的,冬早那时便定要挪挪蹭蹭的过去。若是去不了,就蹲在笼子里唧唧叫个不停,要让胖瘦婢女心中惶惶的去再同萧绥说了才好。
这么过了两天,冬早的腿上便有了起色,起码是能稍稍支撑着站立了。
入夜以后他思来想去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梁柱发呆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怎么是这里,唉,倒霉倒霉。”
“这里怎么了?”
传进冬早耳朵里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他连忙坐起来,警醒的看着门外。照理说,冬早想起自己每每钻萧绥的窗户隔着厚重布帘都能给他听见,这会儿怎么外面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
冬早再低头看向屋里睡的十分深沉的两个婢女,她们也毫无反应,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
冬早跟着再仔细听。
“例行公事,还能不来吗,绕道走就行了……”
“我也听过一些传闻,但总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咱们又不是如何作恶,说起来还是一路人呢!”
“你做梦去吧,他能跟你是一路人,你去问问阎罗王,敢不敢说和他是一路人……走吧走吧,将魂魄锁走就没事儿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冬早听的云里雾里的,他们说的是些什么,害怕的那个人又是谁?
冬早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等没多久要睡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两人的声音,不过这个时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苍老妇人的求饶声。
“两位官爷,两位官爷,能否再宽限我一天?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没交代,他们明天才能赶到呢……”
“生死簿上写着你现在要死,还能给你宽限?走走走,没交代的事情到了孟婆那儿一碗汤你也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是了。”
等这一阵过去,冬早有些明白了,那似乎是黑白无常在锁人魂魄。到底是鬼怪,就算是官差也让冬早有些怕,等外头的声音远去以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鸟笼门打开,自己啄开窗户纸飞了出去,又依法炮制到了萧绥的房里。
冬早原本想要静悄悄的挪到萧绥颈间睡觉,却不想他是醒着的。
冬早于是在黑暗里中站在萧绥的床头,试探的看着他,又对他唧唧叫了两声,声音比平时绵软些,一派撒娇的模样。
萧绥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他闭着眼睛略有睡意时还隐约听见人声,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发现人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别说人声,外头森森然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冬早悄悄进来了。他啄窗户纸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萧绥难以不认出来。
现下冬早怯生生的站在床头看他,萧绥的心也难免软下来。
“过来。”他道。
冬早得了这句话才高高兴兴的飞过去,一下蹭到了萧绥的颈边算是与他依偎在了一起。
两人相互依靠着,一个本来害怕,一个本来疑惑,霎时间心都归到了原位,虽然才第一次这般亲密贴着睡,却好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互相安慰着睡着了。
天色刚蒙蒙亮,胖婢女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冬早。
可等人一走到鸟笼边上,她立刻惊叫起来,瘦婢女被她吵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胖婢女指着大开的鸟笼门,满脸不敢相信并伴着惊慌,“胖胖,胖胖不见了!”
两人不仅是担心冬早的安危,现在也怕萧绥怪罪。前头没出两个小魔王事情的时候,静王府上下许多人都怀疑萧绥到底还记不记得冬早的存在。
出了那事以后,众人才惊觉萧绥竟然不仅知道冬早的存在,更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两个小魔王面壁了两天才给放出来,而后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就将两个蔫了吧唧的崽子送去了练武场上,听说给武师四岁的儿子一顿好揍,将两个大孩子弄得哇哇大哭。
没了侍卫的保护,又知道萧绥不会给他们撑腰,江子阳和江子恒瞬间收敛了所有脾气,老老实实的几乎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也想恢复从前的生活,让侍卫回去报个信,让自己的母亲来接自己。
可也不知道萧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服了长华公主将两个孩子多留一个月。要知道一开始他们过来时候的计划也不过是停留半个月罢了,现在一下变成了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又是这样苦哈哈的生活能不让两个混世魔王懊恼害怕吗。
胖瘦婢女顾不得其他,连忙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窗户纸那儿破了一个小洞,差不多刚好让冬早能够钻过去。
她们两人也想不到冬早能够自己出门,当下没先联系到那方面去,只先匆匆出了门。在走廊里头还没等走两步的功夫,一个小婢女就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她们。
“哎,两位姐姐,正好你们起了,”她跑上来满脸堆笑,“那只鸟儿不知怎么昨天是在王爷的房里的,王爷早上去早朝的时候他还没醒过来,这会儿刚醒,唧唧叫个不停,我想兴许是饿了,正要给他准备吃的去,
可是我不熟悉他吃的是什么,现在你们来了,我也不用愁可能做错了。”
知道冬早并没有跑出去或者出事,胖瘦婢女就先松了一口气。可冬早是怎么跑到王爷的房里去的?两人面面相觑疑窦重重。
胖瘦婢女快步跟着那小婢女来到萧绥的房里,果不其然就瞧见冬早正坐在圆桌上。一见胖瘦婢女,他还声音轻快的叫了两声。
“胖胖,”胖婢女低喃着走过去,轻轻将冬早抱起来,“你可又差点儿吓死我。”
两人出门时又注意到萧绥的窗户纸上也有一个和她们房间里差不多的窟窿洞。
等胖瘦婢女回到自己房里,前后看了那个窗户上的小洞,又看看哼哧吃食的冬早,很难不将冬早自己跑了的的说法提出来。
可冬早别的地方不去,去王爷那里做什么?更让人称奇的是,王爷竟还让人好好照顾冬早,留冬早在他房里过了一夜?
若是她们的思绪能够说出来给冬早听见,冬早铁定能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神气活现的用力点头。
那自然是留了我过夜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睡的可香的。
皇宫。
“你说一只小白鸟?”灰褐色毛的雌鸟站在高高的枝头,与地上的华服青年说话,“我的确见过一只鸟,在静王府里,他说他叫冬早。”
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冬早的老乡阿湖。
阿湖双手拢在衣袖里,仰头继续问,“他在王府里过的怎么样?”
雌鸟道,“看着胖乎乎的,我没怎么停留,也没仔细问,不过他看着就是一只傻鸟,又说自己有相公了……”
她顿了顿,好奇的问阿湖,“你知道相公是什么吗?”
阿湖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你还知道其他的一些什么吗,或者如果你愿意帮我传个口信给他就最好了。”
“我不知道了,也不想回去那地方了,”雌鸟从高高的枝头上飞下来一点点,像是凑近了窃窃的和阿湖说话一样,“我和你直说吧,那地方我也就是路过,如果不是那小白鸟傻傻的停在树上我也不会下去的,那个地方太奇怪了,有点吓人。”
“吓人?”
“就是里面好像有个东西,或者人很吓人,我没看见那个吓人的人,可是感觉到了,浑身都不舒服。”
阿湖大约知道雌鸟说的是萧绥,不过还不是很确定。人本身所能产生的气场是非常有限的,萧绥说到底还是普通凡人,这一点阿湖非常确定。
而在他的要求与利诱下,雌鸟还是答应了他回去静王府看看。没想到第二天雌鸟回来时就带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冬早的腿断了,好像在养伤。
“我并没有直接看见,只是在那里听很多奴仆说的,远远见着的他好像的确断腿了,他躲在屋里没出来,我也就没法亲口问他了。”
阿湖一直担心着冬早那边会出事,现在果然发生后心里到底有些自责。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雌鸟继续道,“我看他虽然断了腿但过得挺好的,我听见那些下人说,静王对他很关心,都将他养在了自己院子里呢。”
说到这一点,阿湖却其实更加担心了。
有萧琰和萧绥的位置关系在,他一点也不希望冬早和萧绥的关系亲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