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草木复苏的时候,各种冬眠的动物也钻了出来。
在五指山,长虫,大蟒,野猪很常见,但黑瞎子确实不多见。
腊月听父亲说过,在父亲小时候,凌云渡只有两户人家,这里野猪黑瞎子多的成了灾。
后来,凌云渡成了两千多人的大村,黑瞎子也便绝了迹。
只是近几年,封山育林,有一部分村民搬到了山下,野物才又多了起来。
没想到,多年不见的黑瞎子又出现了。
黒瞎子的嗅觉特别灵敏,饿了一冬的黑瞎子,饥肠辘辘,十分凶残,它隔着小溪就嗅到了蜂蜜的香甜。
它淌过小溪,遁味而来。
黑瞎子很聪明,它蹑手蹑脚地逆风而来,静悄悄的,不带一丝响动,连灵敏的旺财也未发觉。
黑瞎子静静的靠近了熟睡的旺财,一掌下去,旺财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辞别了这个春光明媚的世界。
缘来是客,那黑瞎子毫不客气,挥起熊掌,一掌一个蜂箱,个个应声而碎。
深夜里的蜜蜂成了瞎子,只是爬在蜂箱破碎的木板上乱爬,而那黑瞎子可不瞎,搂起蜂蜜就朝嘴里塞。
王天保拿着手电筒乱晃,而腊月,眼看祖传家业被毁,对着天空放了一铳。
这一枪,在寂静的深山里格外响亮。
枪声不但没吓跑黑瞎子,反而激怒了它,它狂叫一声扑了过来。
两人撒腿向溪边的一棵大柞树跑去,只要上了树,性命就有了保障。
人是跑不过黑瞎子的。
腊月在前,王天保在后,才跑到树边,那黑瞎子巳追了上来。
腊月慌乱中,对着黑瞎子又开了一枪。
因为距离近,这一下击中了黑瞎子。
但没想到,火药枪是奈何不了黑瞎子的。
铁砂子只是打的黑瞎子熊毛乱飞,又掀开了一块皮肤,鲜血淋漓。
负伤的黑瞎子一个歪斜,差点摔倒,它稳了下身子,又从身边揪了一把草,塞住了伤口,这才大吼一声,猛地扑向了腊月。
腊月的右边是大树,左边就是悬崖。
为了救王天保,腊月转身跳到了左边,那里有一块突兀的大石头。
黒瞎子扑了上去,一声惨叫,人,熊一起坠下了悬崖。
当王天保喊来村民,下崖去找腊月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崖下只有一摊血液,人,熊都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被大蟒蛇吞了,或者被野猪吃了。
总之,腊月已不在了人世。
王天保疯了,有的说是受到了刺激,有的说是受到了惊吓,时好时犯。
腊月的父母拿了腊月的衣裳,埋在了村后,做了一个衣冠冢。
王天保也拿着铺盖住进了村后的山洞里,山洞前面便是腊月的坟墓。
王天保要一直陪伴他心爱的女人。
他在腊月的坟墓四周,种满了腊梅花,像种庄稼一样侍弄着她们。
没事的时候,王天保便满山溜达。
此刻的王天保正在跑步,他还像教学生一样,昂首挺胸,双手抱拳于腰间,喊着,
“一二三四,一二一,
一二三四……。”
李青山的响鞭惊动了他,看到送亲的队伍,王天保似乎又想起了腊月。
王天保兴奋起来,扯着嗓子喊起了拉魂腔,
“那一个哟哟一,
花枝枝哟一,
妹妹哟哟一,
你要爱财财哟一,
你就朝山下跑哟一,
莫回头哟一,
没有钱财你不爱一,
千万莫要跑上来,
山上的男人没有财一,
一哟一哟。”
李青山抽着旱烟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穷鬼,谁不爱财?爱你呀,你有才,成天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
哪个烂了鼻子瞎了眼的姑娘嫁给你,三个月过来,不饿死那才叫邪怪。”
送亲的队伍转眼就把王天保抛在了身后。
此刻,飞云浦镇上的屠宰户,一刀切家正忙的热火朝天。
一刀切的母亲,那个叫唐鸡屎的肥女人,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一刀切是个生意人,来祝贺的人,除了本家亲戚,他还有三教九流的朋友,院里院外,熙熙攘攘的,犹如赶庙会。
山外有唢呐,山里有芦苼。
芦笙,这是凌云渡婚礼时必备的产物,必不可少。
芦笙一响,四碟四碗八个菜,欢乐喜事一齐来。
九儿钓到了金龟婿。
一刀切财大气粗,一下子请了两队吹笙的人马。
两队人马在院前已摆好架式,大喇叭里放着欢快的百鸟朝凤,枪头正拿着三眼枪填充火药。
一刀切的舅舅,那个山羊胡子瘦老头,看了一辈子风水。
在外甥的婚礼上,正在展示毕生绝学,布置着风水。
院门前的小路上,己铺了一层簿簿的黄沙。
小院门旁放了一盆清水和一盆绿豆,小院门上还挂了一个八卦镜。
这些玩艺儿避邪,九儿流过产,是不祥之身。
而且九儿下了驴车,是不能找小姑娘搀扶的。
要找儿女双全的女人来搀扶,才能走进院门,以免妨人。
糯米和朱砂放在一个托盘里,待九儿走进屋,司仪要把这些东西从九儿头上撒下,便可祛除邪怪。
九儿进了屋后,还要在红盆里洗手和脸。
水盆里还要放上剪刀。以示减去了霉气。
就连新房的床头上也贴了红红绿绿的符咒。
一张张红纸上写着鬼附天书,那字歪七扭八,好像蝌蚪找他娘。
新房的后墙上,贴着一张钟旭捉鬼图。
那钟旭满面狰狞,脚踏一鬼,一手举剑,另一手举一小鬼,显得异常恐怖。
整个新房里鬼气森森,令人心悸。
一刀切的舅舅,那个一本正经的风水仙。
此刻,正一脸庄重,正襟稳坐在破烂的太师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一刀切的父亲正和厨师说着什么?
冷不防被一个小伙子从后面抱住,一个肥胖的妇女飞快地从灶膛里蹭了几下。
两只黑乎乎的大手胡乱地在老瓦匠脸上抹了几下,老瓦匠猝不及防,瞬间成了个大花脸。
这是农村人的习俗,抹喜灰。
一院子的人看得哈哈大笑,这个说像李逵。
那个说像门神,弄的老木匠尴尬不已。
正在喜闹着,响起了鞭炮声,芦笙吹起来了。
这暗示着新娘子进村了,主家就开始了准备。
厨师开始准备饭菜,接嫁妆的在院外排队迎接。
最麻利的是那两队芦笙,这队吹巜今天是个好日子》,那队便吹《欢天喜地过大年》。
整个凌云渡一下子浸在了优美的旋律中。
九儿坐在驴车上,竟管铺了一层稻草,还垫了一双棉被,还是觉的屁股疼。
就连驴车栏杆也硬邦邦的,烙的心慌。
九儿在城里坐过二丑的小车,那坐椅是活的,想坐就坐,想躺就躺,舒适极了。
又想到阴差阳错嫁给了一刀切,一个杀猪匠,真是造化弄人。
九儿不免有些伤感,她喜欢大山,但更喜欢城市,喜欢那洁净宽阔的马路,高楼大厦。
拜过天地,她就成了有夫之妇,成了大山里的农妇……
九儿想着,眼里便有了泪,是不甘,是想往,抑或二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