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小九近来十分头疼。准确来说,他从跟着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觉得自己的整个数据都是混乱的,而李唐的表现让他的混乱程度更上一层楼,脾气自然跟着像炮竹似的一点就炸。
上一次他们出远门,李唐虽然嘴巴吧嗒吧嗒太缠人了点,可是仍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演员,而这一次,他故意使小聪明让李唐失忆没空去找那个人,后遗症是李唐以为自己是瞿里希,二货的性格不变,但是对钢琴的喜爱程度几乎让小九以为他恋物。由于把小九当成了外来的系统,李唐完全不把他当自己人,偶尔对他抖抖机灵,其实心里没把他放在心里。
小九的数据都是酸的,尤其是在发现那架钢琴里居然藏着一只钢琴精,而李唐看一眼就决定和妖精谈恋爱……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好歹早点忽悠着把事情干完回家,他下次再也不乱来了。他不是想听李唐叫他“乖儿子”“小心肝”“爸爸的好宝儿”……绝对不是。
可李唐就像把潜意识里的猖狂通通在这个世界里发挥出来,进了节目组之后把能得罪的都差不多得罪了一个遍,网络上的骂声已经够他投胎十辈子的畜生道。小九初始蹿上网,申请了一个账号极其脑残粉地一个一个回骂,结果被口水喷了回来,后来心有戚戚地奔回来想要诉苦,再一看兀自我行我素的李唐,数据由酸变苦。
这个节目的规模真的是国内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真人秀的大众受众本来就多,而参加者是来自十多个国家的音乐天才,中上阶层的人也难得地对节目投以关注。
然而李唐不好好表现就算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初中生进了比赛,第一天就得罪化妆师,于是现在还保持着城乡结合部的非主流穿衣打扮风格。第二天众多少年少女围坐在华丽的餐桌旁自我介绍,其中来自b国且颇有名气的少年打着趣称他的外号叫钢琴天才,李唐直接嗤笑出声,大放厥词说这个世界只有两个音乐天才,一个是莫扎特,另一个是他。
小九瞠目结舌加泣不成声:tototototot!!!
回网上一看,眼前一黑,李唐的支持率几乎跌至1%。
初赛为期一周,真正的比赛只有最后一天,前面六天的时间拍给观众看,好让人们看看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天真烂漫不乏锐取的朝气。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真人秀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大多数人就算不是卖力表演,也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
但李唐不是。
他什么活动都不愿意参加,过程中脸色冷淡地告诉工作人员,他不愿意和一群小孩玩无聊的过家家。他没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什么问题,毕竟在生活里,他就很少对谁和颜悦色过,但是工作人员不认为,摄影师不认为,观众也不认为……
李唐成功地在没品味+傲慢之外,又收获了一枚没礼貌的标签。
节目组依然派出摄影师记录他的生活,可是他的日常比老人家还无聊,每天起床吃饭弹琴弹琴弹琴弹琴然后睡觉,中间弹琴的过程还不许人围观,最后到电视上镜头都没几个,有的话也都是些出言不逊。
跟着他的摄影师都觉得人生无趣,好不容易在第六天打鸡血地捕捉到李唐听到几个人在说他坏话的场景,本等着两方矛盾冲突的激烈场面,结果顶着一头乱蓬蓬鸡毛的少年一看手里的破烂手表转身就走。
摄影师虽然没拍到想要的场景,但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有这样的容人气度还是感到吃惊和赞许的,于是话多地问:“你怎么不上去?”
李唐转过头,挥了挥手,示意看手上的时间:“我该去弹琴了。”
摄影师默了默,问:“他们在背后评论你,你不伤心吗?”
李唐摇摇脑袋,理所当然地答:“不伤心。”摄影师露出一抹笑,忽然听他说,“我生气。”
摄影师:“……生气你怎么不上去和他们理论?”
李唐一脸莫名:“我要练琴。”
摄影师觉得自己是傻子:“……”
李唐突然盯着镜头,问:“我跟它说话,他们会不会听到我骂他们?”
摄影师:“……呃,会。”
李唐停下脚步,严肃地瞪着摄像头,瞪得眼睛愈发显得圆乎乎,在镜头另一端看起来竟有些幼稚的孩子气。
几秒钟之后,李唐转身便走,摄影师一脸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我已经瞪他们了。”李唐回答。
“呃,你虽然……瞪了他们……可是不想说什么吗?”摄影师无奈。
李唐摇摇头:“不用,看到我瞪他们,他们已经能知道我很生气了。”
摄影师想笑又想哭,这孩子超乎意料的率真坦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该遮掩一下。刻薄古怪是真,直白单纯也是真。
那些狂妄的话语也许他是真心实意说出口的……这样一想,摄影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小九受伤的小心脏得到一丝安慰,第六天剪辑播出之后为李唐挽回了一点声誉,至少路人黑少了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可是比起前五天的全网黑来说,真的已经好太多。
然而李唐不作死就不是李唐,第七天的比赛他又干了让小九想操刀子的事情。
前一天议论他的几人在这几天里已经结成小团体,当一个少年因为紧张而屡屡弹错音时,那几人凑在一处做着鬼脸嘻嘻哈哈笑起来,让弹琴的男孩更是手忙脚乱。
李唐根本没注意昨天嘀咕他的是谁,眼下他因为这一段尴尬的音乐而心情烦躁,在少年弹完琴之后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你成功地把《野蜂飞舞》弹成了蝗虫乱舞,这是我听过最糟糕的演奏。”
少年手足无措地揪着裤子站在那儿,眼眶里蓄着眼泪。
李唐正好在他后一个出场,换掉原本想要弹奏的曲目,坐到钢琴前抬起细白的下颔,漆黑的眼睛定定望了他一眼,说:“好好听着。”
在场除了小九和摄影师感受到他想要传授人生经验的认真态度,其他人只以为他是在挑衅。
李唐将双手放在琴键上,看着纤细的手指骤然暴起,手指快速地在黑白指尖流转变幻,急速的十六分音符不停地流畅滑出,后一个八度下行,宛如带着毒刺的野蜂一个蓄势待发的攻击,充满了强劲的力度。
《野蜂飞舞》尽管听起来令人有种眼花缭乱之感,认真说起来既炫技又不那么炫技,贯穿全曲的半音阶纷乱盘旋,但音符跨度不大,在座的大多数人多练练都能弹奏。只是同样是炫技的曲子,不同的人弹起来的水准却有高有低,触键的轻重、音符的准确、细节的休止,一切都依赖演奏者的理解。外行人只能通过视觉和听觉感受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单身手速,而从各个国家前来的钢琴天才却纷纷面色一整,肃然地倾听音乐。
山庄的花园里有一群人在楼外驻足,为首一人坐在轮椅里,闭着眸侧耳倾听。恍惚间似有一群野蜂忽远忽近地盘旋飞舞,怒气冲冲想要寻找人类予以报复,最后那野蜂在风里寻找到了目标,一头冲进了心口,扎在人们的心脏上。
待乐曲结束,青年睁开如夜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望向大楼。等候在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道:“三爷,您看是不是要把弹琴的人请过来?”说话的是这次主办节目公司的总经理,而该公司是晏氏旗下子公司。
晏家三爷晏重光阴郁难测,甚少出现在公众面前,更让人摸不准他的喜好,过去听说他喜欢古典音乐,便有人讨好地请有名的音乐明星为他演奏,然而晏三爷全程置若罔闻,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后来便没人以为他喜好音乐了。
但是晏三爷听得投入,难道真的爱好音乐?
总经理庆幸来对了地方。晏三爷什么都好,只是十五年前便得了一种怪病,随时都有可能如同植物人一般昏睡过去,而后突然如正常人一样醒来。晏家为此寻遍名医,可是也没找到解决的方法,最近的一次昏迷长达两年,直到前几天才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失去意识。
晏三爷是晏家老头子的老来得子,上头两位兄长,一位英年早逝,另一位无心家族企业,家中的重担落在了第三子身上,可又得了这样的怪病,晏老爷常常和老友抱怨自己年纪大了还不能退休。
说起这个节目,外人不知道晏家同a国赛事委员会的协商有三年之久,两年前晏三爷昏迷前才谈下来,到现在举办,前后加起来有五年的时间。晏三爷对这个节目投注了心血,刚醒来便让人给他播放节目,醒来第二天不等身体好转,坐着轮椅也要到现场来转转。
“不必。”晏重光的嗓音透着清冷淡漠,嘴角滑过一丝细微的弧度,收回了目光,示意保镖推动轮椅。
他不能这样不修边幅地出现在糖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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