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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电梯到地库,直接上车,一路都很幸运,没遇见住户,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车门开着,她在车下和他挥手,说明天见。
其实心里想的是:不用那么久,一会就能见到。
他不说话,坐在靠近车门的座椅,手臂折叠撑在膝盖,往前倾身,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直发愣。
大概是看够了,他忽然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话:“我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
她琢磨了一小会话意,明白后,头皮都有点麻,装傻充愣笑笑,脚步往后蹭:“我回去了啊,回去了……”
连续走过好几个车位,才回头去看,车门处于关闭状态,位置却没动。
司机师傅在开小差?
窗外看不见窗内情况,虽疑惑,可却也没好意思再过去。想了想,抬腿继续朝楼栋入口走。
车内,司机老赵瞅见唐果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心有所感地,做好起步准备。
下一秒便听见后排又一次出声:“赵叔,走吧。”
老赵笑笑:“好叻。”
几分钟前,他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赵叔,再等等。
等什么?老赵笑而不语。
他家儿子最近和公司的一个小姑娘互相看对眼,脱单恋爱,每天下班都比以往晚一两个钟头,基本晚饭不在家吃。老婆昨天还和他发牢骚,有了媳妇忘了爹娘,黏糊糊地天天把人安全送回家才自己回来。
年轻人遇到喜欢的姑娘不都是这样嘛,他是过来人,当年追老婆的那股热乎劲儿,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
老赵眼明心亮,看得不能再清楚。
车发动,老赵熟练地移车出位,多嘴笑说了句:“丫头看着就单纯,人长得也标致。”
他第一次见唐果,不明内情,不知道是随行助理,只当是女朋友跟组去了哈尔滨,又陪他一起回来了。
说完一句,也没指望会接茬儿,人家的感情私事,还能和他一个司机分享不成。
是没分享,可是,却明显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简单应了一声:“嗯,一直都这样。”
连带中间的那一处停顿,总共也没几个字,可老赵却愣是听出里面包含的种种意味都非比寻常。
男人了解男人,对一个姑娘真心与否,一言一行都能通过现象看本质,咂摸出一点实际心态。
保姆车稳步上坡,驶向出口外围的自动栏杆,老赵看着栏杆感应后主动升上去,还在想:谁说明星私生活混乱的,我看这位就挺纯情。
*
唐果磨磨蹭蹭地回到楼上,向寒大刑伺候都在等着,她逃也逃不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差不多快要天黑的时候,事情交代得七七八八,再无可赘。
向寒羡慕嫉妒不敢恨:“很好嘛大唐果子,终于勇敢正视你的内心情感,张口表白了。”她撒娇哼唧着,靠向唐果肩膀,“我也想和予宝表白……”
唐果双手捧脸,一阵一阵地浑身发烫。
她知道向寒说的是玩笑话,可是一想到下午在机场,粉丝仿若看到自己未来老公的那种容光焕发、激动难耐,怎么有种……有种抢了她们梦中情人的负罪感……
会被追杀吗?
指腹并排滑落至嘴唇,轻轻捂着。
肯定不会,不过……会不会被仇视怨恨就不清楚了。
“然后呢然后呢,你以为他在追别人,他都没怀疑你从哪儿知道的?”向寒两手一抓,轻轻松松握住她的小细胳膊。
唐果手指交叉,放到膝盖,嘴角一拉,吹起额前碎发。
她在车上说:你不是在追别人么?
他不但听清了,而且还严肃地问:所以在滑雪场你才会说,别追别人?
她点头,从他的神情和语气里,抽丝剥茧地判断出问题。
谁说的?他问。
你自己说的……实话不能说,只好胡编:八卦新闻里看到的。
反正一天到晚八卦娱乐那么多,查不到也不代表什么。
他明显不信,可也没有再多问,抱她一起重新躺倒,手臂收紧,搂着她;片刻后,才低声: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其实你一早就想和好?
不吭声,死也不吭声。
谁知,他上车后又重拾话题,对她说:我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通过向寒确定的?
天……
早前的一系列死鸭子嘴硬行为,还说只想和他做朋友,现在想来,就和小丑一样……
唐果不禁郁闷了。
带着这股长久消散不去的郁闷,又一次变成玩具熊,结果却发现,破天荒地没有躺在床头,或是卧室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在客厅,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角。
镇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很正常啊,他没把你扔了就已经心理承受能力很不一般了。
唐果努力自我安慰,对,幸好不是坐在垃圾堆里,不是吗?
冷静下来,她不由在没有点灯的昏暗中,打量起四周。
左,右,下,上……
等等——!
空调顶上是什么东西?
摄像头……
唐果熊正襟危坐,瞬间不敢再动。
……诶?
圆柱柜机,莫名好眼熟……
眼珠来回转动,将可视范围内的家具摆设重新扫视一遍,不是莫名眼熟,是明明就来过啊!
堂姐家,堂姐家的客厅!
嘤……唐果熊凄凄惨惨戚戚,还是被抛弃了吗?舍不得扔,于是乎……转手送人?
貌似只剩下这一个可能性。
本来没觉得有多难过,可一想到,倘若不能恢复正常,岂不是以后每晚都要孤苦伶仃地置身于堂姐家?
有对比,就有更强烈的心理倾侧。
就算变熊,她也只想变吨蛙家的熊……
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深深痛苦中,唐果熊耷拉下脑袋,无知无觉。
楼上一间家庭放映室,投影机落下的光打在前方,室内光线昏昧,莫愁予插兜靠坐在阴暗里,面容清冷肃静,暗影浮动下,眉目深沉。
*
变熊以来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静坐一整晚。
早上起床,唐果精神不济,心情也不佳。
她行尸走肉一般,无精打采,含胸驼背,倚靠卫生间盥洗池旁边的门框,看着向寒咕噜咕噜刷牙漱口。
清清喉咙,轻吐而出,向寒随手抽走毛巾,预备洗脸,边放水,边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该,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唐果困顿地直搓头:“求不虐,求支招……”
嘴巴下面还有没擦干净的牙膏沫,向寒转过身,叉腰,深吸气:“你没把我吓成神经病,那是因为你说是予宝的玩具熊我才情绪转化得快!你没把予宝吓成神经病,那是予宝自己精神强大不受干扰!”
“还是赶紧好好想想你堂姐的抗吓能力吧,就你这稀里糊涂的样儿,我看要不了多久,哦不,就今晚,今晚你就得吓死她!”
下唇包上唇,唐果鼓嘴反省中。
为爱豆打抱完不平,向寒频道一转,终于切换至闺蜜电台:“我看这件事最好的办法,你去找你堂姐把熊要过来,玩具熊在咱们自己家,不就谁也发现不了了么。”
不过……
向寒猛地打了个寒颤:“你可别在屋里到处跑啊,我半夜随时都有可能起床的!”
是个好主意,可一点也安慰不到她。
唐果:“我会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啊?”
眼眶发热,忍不住想哭……
向寒精神一凛,嗓子发堵,好半天才拍拍她肩膀,憋出一句苍白无力的鼓励:“没事的啊没事的,我们都在帮你想办法呢。”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哪有什么办法。她和林墨私下商议,既然都已涉及灵魂穿越,干脆就往妖魔鬼怪的方向上偏吧,也许就有和尚或者道士之类的高人,能够帮忙解决呢?
每回两人聊着聊着,她都背后一身冷汗。
太吓人了,叫她一个无神论者,去相信世上有鬼,从小到大健康向上堆积的世界观整个都在崩塌。
出门上班前,她单手扶墙,立在玄关换鞋,回头看了眼唐果,问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果子,你每天晚上害怕么?”
从没听她说过自己怕不怕,最开始只是纠结于事实真相,而后又纠结,如何恢复正常,还有呢,你怕不怕,我作为外人都毛骨悚然,你自己亲身经历,也会怕的吧……
唐果背靠在卫生间外面的墙壁发呆,扭头与她视线交错,眼神茫然。
“……说实话。”她轻咬嘴唇,“有他在,我没感觉怕,昨晚没有他……”
有点说不下去了,她把头低下,忍着鼻酸,忽然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向寒懂了。
咣当,反手关门,她沿走廊朝电梯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林墨人在长沙,昨晚应付一顿饭局,喝了不少酒,被铃声吵醒,还有些头疼脑胀。
他从朋友家客房的热被窝里伸出长手,一顿摸索后,闭着眼接听。
“喂,我是林墨。”嗓音浑浊,含糊不清。
“我,向寒!”向寒等在电梯前,烦躁地连连跺脚,“我这嘴巴都快起大泡了,你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回来!果子的事儿你多操点心,我怕再这样下去,她身体没问题,精神都能整出个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