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都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那一声尖细拖长的“皇上驾到——”,顿时便让所有人了没了瞧热闹的心思,全都慌慌张张的拜倒在地,低下了头去,没人敢稍稍抬眸,去瞧一瞧那不怒自威的天颜。
华章本就因着之前皇帝那句不阴不阳的话而心神不宁,此时不过草草掠过一眼,却只觉在这齐刷刷全都跪倒在地的众人之中似是少了他府中的谁。
他不由得眉目一跳,再定睛看去,那躺在地上犹自拉扯着旁人不肯松手的,不是他的女儿,华府的六小姐华玉蓉,又会是谁?
华章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钗环尽去披头散发,衣裳不整形同泼妇的在地上翻滚着激起层层灰尘的那个女子,竟是他那千娇百媚自诩高贵的六女。
只是这事儿就这般简单粗暴的发生在他的眼前,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真是抵赖不得,也无从抵赖。
饶是华章这般心思深沉素来便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之人,顿时也全然没了法子。再看一眼满面慌张似是方寸大乱的华夫人,他这会儿只想找条地缝赶紧钻进去,再也没有半分颜面可以拿来见人了。
在皇帝的威势之下,这场皇后平息不了的混乱,终究也只能尘埃落定,渐渐消弭了下去。
齐念只安静的随着众人向皇帝行跪拜大礼,且自始至终都一直面色沉静的低着头,微垂了双眸,竟也瞧不出半分或惊慌失措或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她的身影倒映在李锦贤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眸中,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定然有她的惊人之处,且今日这事儿也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也不会就这般简单的就此了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恐怕要更加的失控。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皇帝只消抬眸瞧上一眼,心中便已然将这事儿的经过瞧了个通透。
陈大小姐与华六小姐这两位已然是不能看了,满头满身的尘土飞扬涕泪横流,即便是相貌再如何美艳动人,此时恐怕也只会让人心觉嫌恶,再无半分好感。
而陈二小姐与华四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正跪伏在地浑身瑟瑟发抖,一张张上午时还是娇柔秀丽的美人面,这会儿倒全都掉地上去给糟蹋了。
皇帝的双眼缓缓扫过这跪拜了一地的众人,面上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是众人都不敢轻易抬头的时候,如若让熟知皇帝心性的人瞧见了他此时的神情,恐怕那一颗高悬的心得霎时间便狠狠的坠入深渊。
此时的鸦雀无声,这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宁静之时。
沉默了这许久,众人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不容易才听见皇帝不疾不徐的声音十分清晰的道:“皇后,你来给朕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后虽心中一直都惴惴不安,但此时亦是骑虎难下,不回话是不行的了。
是而她勉力定了定心神,想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才开口柔声回道:“皇上,这都是臣妾的不是。大家本都坐在席间饮酒作乐好好的,是臣妾非说御花园这花儿开的正好,此时难得诸位夫人小姐均在,便都邀了一同前来赏花。只没想到的是,华七小姐与陈大小姐竟心生了不睦发生了口角……都是臣妾没有制止及时,还请皇上宽恕臣妾约束不及之罪。”
皇后爱子心切,有的时候难免便因着李锦贤的好坏而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就好像这会儿,她一心想要护着李锦贤便将所有的错处全都推倒了那两位小姐的身上,且还装腔作势的将罪责往自己的身上揽一揽,倒是将罪魁祸首李锦贤给择得干干净净的。
是而这般便显得她之前为了不得罪这两家的任何一方,没有强令将厮打翻滚的两位小姐给分开,是如此的模棱两可拖泥带水了。
皇帝显然是将她的这些话连一个字儿都不会相信,但这显然是个很好的台阶,就如此下了也是好的。
毕竟真不过是两个任性点的女儿家的打闹争执,如若真藉此拿来治谁的罪,倒也真是不太现实。
是而他便又笑了起来,温声道:“皇后当真是言重了,不过是两个小女儿家的小心思作祟,怎地就成了你的罪过了。都起来吧,今日宫中饮宴本就是为了君臣同乐,动辄便行大礼又有什么乐趣儿。”
闻此言当真是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原本还以为皇帝会因此荒诞之事勃然大怒,治相府与庆国公府一个大不敬之罪,但没想到竟就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亦是松懈了下来,扶着宫人的手站起了身,便训斥宫人道:“还不快带几位小姐前去梳洗妆扮,一个个的当差都这般的不经心!”
那些宫人们无辜受责,倒也不敢再多耽搁,扶起哭哭啼啼的陈文琴与已然脱力的华玉蓉,又领了也参与其中的陈文棋与华玉菁便战战兢兢的去了。
眼见着这事儿尘埃落定,丝毫都没有引起注意的李锦贤也算是松了口气,目光依旧是不受控制的往齐念那边飘去。
这一眼却只瞧的他心中忽得一提一坠,顿时便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对,还没完。
果然,就在众人正打算跟着皇帝皇后一同回去清凉殿继续未完的宴会之时,忽得就在眼皮子底下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自花丛茂盛的雅廊里蹿到陈贵妃的流云宫里去了。
皇帝忽得眸光一紧,不由得大声喝道:“是什么人!”
这一声不仅叫众人均吓了一大跳,也引来了宫中云集的侍卫,在听了皇帝的吩咐之后便纷纷追随着那个诡异的人影去了。
因着之前宫人们领着众位小姐下去了,华夫人与陈夫人都放心不下,便也就跟着一起去了。是而现下知道流云宫中或许藏有秘密的,便只有皇后与陈贵妃了。
皇后自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虽然没能照原计划算计了华七小姐,但原本总归是要借陈贵妃的流云宫一用,现下若有人存心将皇帝引去流云宫,这其中定然会十分的不利。
相比之下陈贵妃当真是显然要坦然的多了,她依旧不过一副平静自持的模样,仿佛丝毫都没半分担惊受怕,自己的宫中竟闯入了身份不明之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