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念只当作是充耳不闻,依旧不急不缓的就着阿瑶的手,十分矜持的上了一旁早就已经备好了的马车之上。
那马车端的是豪华的很,又宽敞又舒适,里边或坐或躺的无不是绫罗绸缎丝棉锦被所铺陈,一应杯盏器具也皆是上好的陶瓷,花色清雅大方,当真是令人见之便爱不释手。
而最为值得一提的是,因着此时正是夜幕深重时分,许是怕行动不便,竟还在车厢壁上以白银铸造了两只无比精巧的灯盏,里面堪堪放着两颗熠熠生辉且硕大圆润的夜明珠,以此充当照明灯,既明亮又好看,且还比灯烛火光要安全的多了。
双眸寥寥一望,便知这其中之奢华,恐怕还不及远在长乐城中的华府之万一。
珠光闪烁之下,只见四个眉目清秀衣着打扮都甚为华丽的女子纷纷站起了身,恭谨的低着头侧身将齐念迎了进去。
站在靠近车门边的那两个,还十分体贴的伸出了手去扶了她一把。
齐念老实不客气的受用了,且格外自觉的便坐上了主位,且带着阿瑶坐在了她的身边。
想来这几个丫头都是自长乐城华府中来的,如此长途跋涉不仅为了彰显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华府对她这个自幼便流落在外的七小姐重视,且还似是做给谁看来的。
如今一来其中倒定然是有猫腻儿,如若当真只是为了迎一位毫不起眼可有可无的庶出女儿回府,又何必要这么大的阵仗?
且这前来相迎的管事一口一个“怕夫人责怪”,那显然这事儿只是华夫人一手操办的,恐怕华章连找回来的是不是他的女儿,都不会在意吧。
思及此齐念脑中忽得闪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来,如若这华府的七小姐不论是谁只要能回到长乐城去乖乖走上华章夫妇早就安排好的道路,那于他们而言,这七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有何妨?
难怪,难怪他们一来便悄无声息的找上了周氏,要将齐姝冒名顶替送去长乐城。
前世齐念本还以为周氏母女只是为了贪图国相府的荣华富贵,才让找上门来的华府管事们错将齐姝当作七小姐给带了回去,而将她给卖去了青楼,以绝后患。
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场早就策划好了的阴谋。
因着爹爹、姨母还有秦姑的大仇未报,才让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那长乐城中走一遭,将未了的恩怨全都给解决了。
这般阴差阳错之下,才叫她洞悉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日夜间自天阴城齐府中启程之后,他们堪堪不过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尚还未出城,便只见身后那座城中首富齐府的宅院,忽得火光大胜,烈焰燃烧起来几乎染红了半片天空,便是距离这般的远,举目遥遥望去都只觉得热浪将要滚到自己身上一般灼热。
这场忽如其来的大火不仅将半座齐府烧成灰烬,以及齐夫人与三小姐,都将葬身火舌。就连那位不过两年前才自乡下迎回来的四小姐,都将随着一起消逝。
这也是齐念自己所要求的,毕竟在齐府除了爹爹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能让她值得留恋的了。
齐伯倒真是个忠仆,他待任何人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便是连周氏心中都忌惮他几分,于某些事情上都不得不瞧他的脸色做。
如若不是他鼎力相助,想来那夜也不能那般轻而易举的成事。
主要是周氏当真是太过愚蠢了,就算她勾结外人谋害亲夫一事是瞒着对齐府家主格外忠心耿耿的齐伯,但于齐君良的丧事之上,她那般草率且毫不在意的去办,便是这齐府之中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生诧异,就更别提一直都因主子的死而耿耿于怀的齐伯了。
因着那夜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大,时间又太过紧迫,是而齐伯尚不用吹灰之力,便将那事的前因后果全都给查了个水落石出。
在听完了最后一份货真价实的证词之后,齐伯简直是怒不可遏,凭自己在齐府多年积攒的威信招呼了一大群下人们,便要去前院找周氏算账。
此时正好被留了个心眼的林氏察觉,便忙遣人去将齐伯劝了下来,只道是便是闹起来也于事无补,他们并没有实在的真凭实据,而周氏又是主子而他们只是下人,要真的与主子起了冲突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齐伯虽心中依旧甚为愤愤不平,但他身为几十年的老管家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幸而这时,齐念自灵堂之上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昏倒之后,终于苏醒了过来。
齐伯这才看清了,原来这偌大的齐府之中,只有这位自幼便长在乡野山村之中的四小姐,才是真心相待于老爷。
他为他之前对于四小姐遭受夫人与三小姐的陷害而冷眼旁观,心中愧疚了许久。
然而四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她所在乎的,只是如何为老爷报仇,全然不管其他。
甚至于整座齐府都为老爷陪葬,想必她才是最乐意所见的。
只是齐伯这点儿忧心终究是没有成真,毕竟这时的齐念虽报仇心切,却还保持了冷静与自持,并不想迁怒无辜。
是而虽然林氏曾也暗中动了手脚为谋一己私利,但她念其当初曾尽心尽力的为慕容氏筹办丧事,且顶着周氏所施加的压力而将事情都办得甚为妥当,于这一点之上,齐念总觉得算是欠了林氏一个人情。
但这是她与林氏之间的来往,便不该牵扯到其他人。是而将这座残缺不全的齐府交给她便好了,至于齐南,她想也不要想。
安排妥当了这一切,齐念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她待了十五年的天阴城,随着那辆奢华无比却触手冰冷的精致马车,毫无眷恋的去了那座远在千里之外且陌生的长乐城。
这让齐伯感到十分的遗憾,他原以为虽然齐君良已经逝世,但好在四小姐还在,他依旧能像待老爷一般对四小姐同样忠心,且以四小姐的心性,再次振兴齐府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今四小姐一走,这座当年富甲一方令人无比艳羡的齐府,当真是只余下了一具空壳,已然分崩离析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