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才刚露出点风息,便叫她留上了心。
秦霄不由暗叹,这丫头果然愈来愈精细了,既然如此,索性也不必再瞒,何况身边可以托信的也只有她一人,老爹的事倒不如便与她实话说了。
可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这话一时半刻又怎能说得清楚?
他略想了想,低声道:“先料理大事,稍时再与你细说。”
夏以真见他神色郑重,知道其中绝不简单,虽然奇怪,却也没再追问,当下点点头,手提短剑,护他上前。
此时钱谦已扯着“入海鲛”按在交椅上,仍拿长刀架在他脖颈处。
那匪首浑身发颤,手按着腕间,鲜血从指缝中汩汩喷流而出,面上却依旧沉寒,不见丝毫颓然之色,目光如电,灼灼地瞪视过来。
秦霄挑唇一哂,只作不见,暗中朝旁丢了个眼色。
夏以真立时会意,待到近处,便以身遮挡,手出如风,绕到颈后,在他发际后沿寸许处连点两下,暗中封住哑穴,令其口不能言。
秦霄冲她笑了笑,转过身来,朗声道:“我们是朝廷钦差,此次奉旨专为浙东海患而来,如今匪首‘入海鲛’被擒,另一重犯石五已然伏诛,你等还不自醒,莫非冥顽不灵,想继续从贼附逆,自寻死路么?”
那几名余下的喽啰听他自称朝廷钦差,面上惊愕之色更甚,这边面面相觑,似是将信将疑,不由又退了两步,却仍紧握着手中兵刃,不肯放下。
秦霄鼻中轻哼,背手在后轻轻晃了晃。
钱谦瞥眼瞧见,当即探入怀中摸出那方牙牌,张手一亮。
那些喽啰虽都是些粗陋不文的莽夫,但在江湖上走动,毕竟有些见识,这时一见那牙牌的形制与样式,脸色登时大变,有人忍不住冲口叫道:“锦衣卫!”
“呵,瞧清楚了便好。”
秦霄目光在各人脸上扫过,众喽啰与他眼神一触,都慌不迭地垂头闪避开。
纵然是横行东南沿海的悍匪,听了锦衣卫的名号,心中依旧是惶惶畏惧,这次若不借着钱谦他们,此等大事还当真做不成。
他鼻中又哼了一声,继续“装腔作势”道:“劫掠州县,勾结赃官,袭扰百姓,为祸十余载,不知荼毒多少生灵,这般大罪,你等万死犹轻!”
顿一顿,忽又话锋一转:“不过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圣朝陛下向以仁义治国,姑念尔等原也系良民百姓,被地方官府逼迫,又误信奸逆之言,这才啸聚海岛为匪,实也是情非得已。天恩浩荡,不举大兵征剿,只除首恶,胁从不问,大义反戈者有功,如今匪首已然束手就擒,你等休要执迷不悟,误了自家性命。”
众喽啰面面相觑,眼见船主老大被擒,心气便丧了大半,脸上都现颓色,只是跟着“入海鲛”这些年作恶不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当真凭这一句话便都揭过去了?
这却是叫人不敢轻信,因此一个个仍是面带疑虑,不肯丢了兵刃。
秦霄瞧在眼里,跟着又道:“我们领旨从京中来,圣命煌煌,你等不必相疑,及早归顺朝廷,方是自新之路。逆匪石五心存不轨,暗中纠集所部攻岛,欲取‘入海鲛’而代之,你等若迎头痛击,剿灭逆匪,便是大功一件,我们回朝必然表奏你等忠勇之志可嘉,报效之志凛然,陛下必然赦免你等原罪,重赐为良民,另有封赏也未可知。若仍执迷不悟,稍时天兵水师一到,便视你等与石五部同罪,尽行诛灭,龆龀不留!”
那几名喽啰本就慌乱无主,战战兢兢,都想着如何活命,此时听到可以将功折罪,便信了八、九成,面上都现喜色,便纷纷口称“小人等愿诚心投效,忠顺朝廷”,又互相看了看,便反提着刀奔了出去。
耳听得外面喊杀声渐响,秦霄勾唇呵然一笑,转回头来,就看钱谦正斜眼盯着自己,面上皆是不屑之色。
“你小子坑人连眼皮都不眨,他娘当真比活土匪还要阴险。”
夏以真将短剑一挽,在旁接口不悦道:“什么叫阴险,说得这般难听,对付这帮贼胚子莫非还要讲什么仁义道德么?亏你还是锦衣卫呢!”
钱谦原只是随口揶揄,不想这丫头竟夫唱妇随,容不得旁人说自家男人的半个不字,这等护得紧实,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么?
他面上胀红,狠抽了两下,吃了这一噎,却又不便当场发作,只得忿忿地横过眼去,不再言语。
秦霄看在眼里却甚是受用,朝夏以真暗送个笑眼过去,那丫头却沉脸颦眉,朝边上努了努嘴。
他唇角勾挑,回过头,这才转为正色,稍稍打个手势,叫夏以真拍开“入海鲛”封禁的穴道。
使弄奸计,先赚了石五,又算了自己,如今还巧言哄骗自己手下去与石五的部众火并,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入海鲛”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按着仍旧血流不止的断腕,脸色反倒比先前平和了几分,咬牙哼道:“尊驾智谋深远,在下佩服,只是……这手段……未免太不够光明正大。”
秦霄哼声一笑:“若要光明正大,恐怕此刻你我便要易位相处了。”
“入海鲛”听他竟毫不掩饰,坦诚直言,唇角不禁又抽了抽,胸口起伏,好容易才憋住那口气,沉声问:“你不是锦衣卫……我只问一句话,尊驾究竟是什么人?”
秦霄也不隐瞒,望他淡然而笑:“船主好眼力,不才是今科状元,圣上钦点的双屿知县秦霄是也。”
……
龙战虎骇,天地为之变色。
“入海鲛”的部众虽是人多势众,又据有关隘之险,但猝然应战,已失了先机,抵挡不及,很快便被攻入山顶寨内,双方遂成肉搏之势。
石五手下喽啰先前也早对“入海鲛”心存不满,此次有备而来,中间又乍闻大哥命丧老船主之手,登时更加悍勇,无不抵死血拼。
这一仗从五更时分直至天色大亮,战至最后石五一方全军覆没。
“入海鲛”这边随稍占上风,也已是鼓衰力竭,只余百来名残兵败勇。
当庞锦依计领着七八艘小船,几十个快班衙差和民壮胆战心惊上得岛来,就看满地血流浮丘,死尸枕籍,未死者大多也都伤重伏地,哀嚎连连,恍如叫唤地狱,哪还有半点巨匪巢穴的模样?
众人心惊之余都不免诧异,实不知堂尊施了什么妙计,叫这伙贼人内讧起来,自相残杀,竟还斗得如此厉害,状元之才果然不是徒有虚名,能人无所不能。
庞锦命衙差和民壮将余下的海匪不分轻伤重伤尽皆捆了,严加看管,自己则带了七八个身手好的四下里去寻,只将城寨找了个遍,才在后面一处院内见到秦霄和夏以真,另有几名健壮汉子擒着那匪首“入海鲛”,模样却不识得。
他见县尊大人眉头紧锁,面有忧色,似是有什么东西寻不见,不免更是奇怪,却也不敢问,恭然在旁听令。
秦霄虽然焦急,却也心知不能太着行迹,当下吩咐他们协同锦衣卫清理匪巢,并将“入海鲛”及剩余贼众押回县中。
庞锦等人一听是锦衣卫,不禁都吓了一跳,哪敢怠慢,赶忙领命行事,随着秦霄一同回到前面校场,押解贼众出城下山。
沿途只见尸横遍野,触目惊心,秦霄瞧着不禁叹然。
潮起潮落,兴颓苍变。
不到两个时辰前还是关隘重重,声势浩大的贼巢,如今却是这般光景,盘踞此地,纵横东南沿海,为祸十余载的海匪终告覆灭,也算是罪有应得,其后浙省官场上下更将有一番震荡剧变。
秦霄领着众人径至海边,瞧着庞锦带来的那几只小船,正自皱眉踌躇,忽见海面上帆旗招展,竟有两艘柁楼大船在远处徘徊,不禁挑唇笑了笑,当下命人前去接引。
那两艘船正是横州知府李炳儒派来的,他早前得了秦霄的传信,心中惊愕,却哪敢大张旗鼓,只暗中叫人在外海游弋,若见情势不对,便立即返回。
领兵的两名百户听说两岛海匪大半已死,“入海鲛”被生擒,都不敢相信,可见庞锦是衙门中相熟的,却又不得不信,等催船到近岸处见了真章才知果然是真,当下将众人接回。
“入海鲛”及搜罗出的账册证物由钱谦带同锦衣卫亲自押送回京,其余海匪带回横州府大牢,暂行拘押,秦霄则带人自回双屿县城。
夏以真见他总是心事重重,丝毫不见了却大事的欣喜,想起先前的话来,便借着空暇又再问起。
秦霄看旁边人多,只怕耳目杂乱,真叫听了去,又瞧已入了城,没多远的路了,便思忖着等回道衙中,关起门来再与她细说才最妥当。
这边正要开口,抬眼就看一名衙中差役从街口处迎面奔来,近前气喘吁吁道:“堂尊,你……你老人家可回来了,小的……小的有要事报。”
秦霄看他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眉间微蹙,当即问:“有何要事?”
“回堂尊,衙里刚才来了个人,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说他是……堂尊你亲爹!”
作者有话要说:秦状元:刚才那么帅,我爹一定看到了!哎,爹,你人呢?Σ(°△°|||)︴
老狐狸:看你也快二十年了,少一眼也无妨,听说儿媳妇不错,我就等敬茶了。(⊙v⊙)
花妹:眼皮一直跳,总觉有大事要发生……→_→
头目七:由于个人原因,这文无法日更了,非常抱歉,请大家见谅,鞠躬。
(づ ̄3 ̄)づ谢谢再忘id就狗带,1314的地雷~谢谢再忘id就狗带的营养液~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