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熙然来找老太太,问得是学习的事,得到的答案是他每周周末两天跟着秦步川一起,有个女大学生会来给他们做家庭教师。
凌熙然问道:“那平常呢?”
老太太一脸迷惑:“平常?平常你自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呀。”
凌熙然本来还想回家,一听不用辛苦学习,思家的情思瞬间就被不用学习的轻松,以压倒性的胜利打败。
秦老太太看看凌熙然,摸摸他的脑袋却又道:“然哥儿,你要是想家,奶奶每周陪你回去住两天?”
凌熙然一听这话,本来有点血气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一分,他正期待着以后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这回家干嘛,找苦头吃吗?
这样想,凌熙然很冠冕堂皇的摇摇脑袋,先一双眼睛睁大了,充满了真诚看着秦老太太:“秦奶奶,谢谢你,但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陪我,住到您家已经是十分叨扰了,回家的事就算了,我今天感觉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想家了。”
秦老太太细细看凌熙然,见他脸色不知怎么又白了,以为这孩子是强打着精神说谎话,是在安慰她这个老太婆。
再看看自顾自踢到鞋子爬上炕吃点心的亲孙子秦步川,就对比出一肚子气,心想就差了两岁,这德性怎么错这么多。
秦步川吃着点心,他嘴一张,点心渣子往外冒,秦老太太和凌熙然很一致的挪了挪远离这个吃货。
“然哥儿,你昨天哭的可真伤心,你想家了就不要勉强,大不了……”秦步川咽下点心,小肉手握成一个拳头,拍怕自己没二两肉的小胸脯,“我陪你回去,怎么样?”
凌熙然看着他,想翻白眼,碍于秦奶奶也在生生忍住了,语气放成他一贯的轻声:“哎,小川弟弟,我可真感动啊,谢谢你哦,哥哥不回家。”顿了顿,凌熙然又去看秦老太太,加重了语气:“我真的不想回家了。”
秦老太太人活五十年,大半生已经走过,什么人和事也都经历了一遍,又是个并不糊涂的人。
她看凌熙然这样说,看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就知道凌熙然是真不想回家,甚至连一点思念的情思也没有,和昨天一对比简直可谓凉薄二字可以形容。
秦老太太就有些咋舌,不知道凌熙然这副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秦步川这时拿了块枣泥糕,双腿跪在炕上爬到凌熙然身前,举着枣泥糕往凌熙然嘴边凑:“然哥儿,吃糕!”
凌熙然别过脸,客客气气的很有礼貌:“你自己吃吧,然哥儿不爱吃糕点。”
秦步川昨晚和凌熙然睡了一晚上,不仅消除了昨天下午的仇恨,还睡出了一份真挚的感情,凌熙然说的客气,他便以为凌熙然是真的在客气,坚决不信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糕。
“然哥儿,不要和我客气!糕点好多呐,你只管吃。”秦步川这回直接趴到了凌熙然背上。
凌熙然只想把他踹下去,强忍住怒气:“小川弟弟,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不喜欢吃甜食。”
秦步川不依不挠的往前倾身,闹到最后凌熙然被压趴了下去,秦步川枣泥糕塞到了自己嘴里,搂着他打滚。
凌熙然一头抹了桂花油的小偏分滚成了草头鸟窝,衣衫也不整起来,皱成了一团。
他坐在那里鼓起了嘴巴生了气,秦步川这皮小子笑嘻嘻的觉得玩的很开心。
他一开心,就更亲近凌熙然了,捧着自己的小圆脸肉麻兮兮的凑到凌熙然身边。
看着凌熙然闷着脑袋不说话,知道然哥儿闹了脾气,可是生气的然哥儿也是好看的,他这么大又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差不多年龄的玩伴,且这个玩伴还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他们家,秦步川就欢喜的好像一天吃了十个奶油面包。
他凑到凌熙然脸前:“然哥儿,你生气啦?”
凌熙然不吭声,只想揍秦步川一顿。
秦步川如同吃了十个奶油面包的欢喜一时还没腻歪,凌熙然不理他,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左看右看撅着嘴巴脸一伸,“吧唧”一声在凌熙然侧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亲,凌熙然抬起头看秦步川,秦步川一双黑葡萄似的眼中是单纯不作假的爱意,那爱意单纯的就是喜欢你。
凌熙然看着,抹了抹脸,很嫌弃的戳了戳秦步川嘴巴:“谁准你亲的?”
秦步川舌头一伸,舔了凌熙然戳到他嘴巴上的手指,凌熙然赶紧缩回来,手指头立马在衣服上蹭了蹭,指责秦步川:“脏死了,都是你的口水。”
这回连秦奶奶也出了声:“川哥儿,怎么还这毛病,不准随便伸舌头,有细菌的!”
秦步川缩回舌头,看着凌熙然的嫌弃,一瘪嘴巴:“我还没嫌弃你手干不干净呢。”
凌熙然:“肯定干净,你的口水才不干净!”
秦步川自知理亏,开口回道凌熙然刚刚的问话:“我亲你,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然哥儿。”
凌熙然眨眨眼,知道秦步川说的实话,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但看着秦步川,圆圆脸大眼睛,长得可真是一等一的可爱,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但长得这么可爱的,秦步川算是独一份。
再细看这小川弟弟一双眼中纯真的爱意,心下一突,凌熙然捂住心口,又骄傲又觉得是该对这小川弟弟好一点才是。
于是露出一点笑,招招手,像是招一只狗崽子,秦步川爬过去一躺,头枕在凌熙然腿上,仰着脸看他。
凌熙然摸他头发,像是给狗捋毛,声音温柔了点:“哎,你这么喜欢我,那好吧,我偶尔也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秦步川的耳朵左耳进右耳出,就把偶尔这个词给滤了出去,很开心的想,下午就找凌熙然一起爬树掏鸟蛋。
到了下午,绍元绍峰兄弟两个憋出了一篇在他们自己看来也是狗屁不通的英文日记,交差一样的交给了自己妈。
大太太看不懂英文,但见两篇英文日记的字写得还是工整好看的,就大手一挥允了这俩小子下午可以自由玩耍。
两个小子带着妹妹美琪又去找二房的两个孩子玩,五个孩子凑在一起去了花园。
时值下午两点半,凌熙然两点二十时,正在床上睡午觉,而且因为下午不用再学习,准备可着劲儿的睡一下午。
他躺在床上,身边还躺了个秦步川,秦步川是硬跟过来的,他想想昨晚,这个暖炉十分可靠就也留下了这皮小子,抱着睡得全身暖洋洋一片,只是秦步川如果没有等他睡够,就把他叫起来就更好了。
凌熙然被喊了起来,生了会儿起床气,秦步川到是个真是好脾气的小男孩,一直笑嘻嘻的哄他,然哥儿、熙然哥哥、小哥哥喊了一通,还给他做鬼脸看。
凌熙然是醒了就睡不着了,这才勉为其难的跟着秦步川出去玩。
说是玩,凌熙然十一岁了,还真不知道“外面”的玩法,他在家所谓的游戏就是和婶婶或者奶奶在一起下各种棋类,或者偶尔自己在花园里走一走。
说他不好奇其他堂兄弟姐妹在外面的跑着玩,也是违心的。
可他身子弱,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剩下春秋到是风光正好。
但奶奶和婶婶可是心疼他如心疼眼珠子,谁敢领着他出去玩,要么一大堆佣人簇拥着四面八方都要有人看着才行,要么就要有婶婶这种级别的大人陪在身边才行。
久了久了,堂兄弟们喜欢他,可也不敢领着他出去玩,毕竟和凌熙然在一起玩,出了什么事,他们就是要接受老太太的雷霆之怒了。
凌熙然自己也知道这些,现在和秦步川结伴出了屋,秦步川还表达友好的拉住他的手,凌熙然就觉得真稀罕,太稀罕了,他也有人一起跑出去玩了。
凌熙然握着秦步川的手,感受到秦步川的手肉呼呼的小他手一圈,是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巴掌。
以往都是大人牵着他的手,他是小手被大手牵着,他是个依赖着人走路的孩子。
现在秦步川比他更是孩子,他小手牵着大手往前走,莫名的心中涌上一股温情,觉得秦步川好像是他的弟弟,他的孩子一样了,他也成了人家的依靠了。
秦步川握着凌熙然的手,察觉到了这手手指细长,皮肤是孩子般的细嫩滑腻,但也察觉到了这手除了骨头就是一层细腻的皮,整只手好似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只有筋骨存在。
秦步川想想,叹了口气:“然哥儿,你的手怎么和只鸡爪子一样?”
凌熙然蹭的一下侧过头,目光朝下——秦步川矮了他半头。
秦步川晃了晃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很煞有介事的关心道:“你看看你手上都是骨头,简直就是只鸡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母鸡成了精,然哥儿啊——”秦步川拖长了腔,愁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可长点心吧,多吃点饭呀。”
凌熙然的那一腔脉脉温情伴着这话的结束,立刻全部收了回去。
他瞥了眼秦步川,松了手,双手插兜不理他了,心下想,他若是有秦步川这样的弟弟,这样的孩子——那一出生就要掐死才对!
太糟心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母鸡成精——呸!见过他这么俊的母鸡精吗!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了后花园。秦步川到是不知道自己说得话多不招人待见,还想拉凌熙然的手。
五个小孩从另一头冒了出来,打头的绍元看到他们两个,绍元眼睛在两人面上扫了一圈,很热情的跑到凌熙然面前:“熙然弟弟,你也出来玩吗,那我们一起玩吧?”
秦步川腆着脸,知道绍元不理他还在记恨上午的事,但不恼不闹,笑的高高兴兴:“大堂哥,还有我呐,咱们一起去掏鸟蛋吧?”
绍元瞅他一眼,确实记恨这小子上午溜得比泥鳅还快,但他还真没掏过鸟蛋,对他来说这可是个新鲜东西。
绍元作为一群孩子的老大,年纪最大,这才拍板让秦步川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爬树掏鸟蛋。
掏鸟蛋的第一步便是找到一颗有鸟窝的树,秦步川已经观察一鸟窝多日,确定此窝日日有大鸟归来,于是推测里面必有鸟蛋。
秦步川领着一群大小孩子来到了这颗树下,他不爬,已经掏惯了鸟窝,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了。
绍元绍峰美琪一群孩子,美琪和二房的美莉是女孩,不肯爬树,兴致勃勃的给要爬树的哥哥们助威。
绍元打头要一个上,但是是第一次爬树,秦步川自觉指导的很清楚明白,绍元始终是腿脚并用的抱着树干,离地两个巴掌距离,再也上不去一点了。
一群孩子围着四肢紧紧抱着树干的绍元加油鼓气,凌熙然后退两步,冷眼看着秦绍元这样抱着树干,琢磨出了此景像是一群人围观一只大马猴,就不明白这爬树掏鸟蛋有什么意思了。
再看秦步川,这小子已经抱着肚子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缝。
凌熙然一哂,看出了秦步川是在耍秦绍元玩,可也不觉得他这样做有什么错,心想秦绍元简直是白白比秦步川多吃了几年的饭,被秦步川这么一个九岁的小男孩耍。
越想越幸灾乐祸,他嘴角一咧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