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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鹫山,山势平缓,其顶端是一块开阔的平地,平地之上建了一个气派非凡的校场,便是今次小山剑会的会址。

天阴沉,挂满单调灰白的云,厚重得仿佛顷刻间便要从天而坠。

平素冷冷清清、乏人问津的校场,此时挤满了人,闹哄哄。

有看热闹者,有蓄势十三年只待一朝勃发者,有居心叵测者,也有暗中窥探伺机而动者。

校场外围是一排弓箭手。

唐肃站在校场外不远处高地上的一颗巨树下,身影被树遮蔽,俯首眺望着校场之内。在他身边,站着藏青色粗布衫的道人。

校场中央是一个用方形青石垒成的平台,不大,约莫一人高,平台四周筑成阶梯状,总共十级。

高手过招,比的是出剑速度。通常三招之内,便可定输赢。三招之内,能将对手逼下比武台,便为胜方。

罡风四起,穿梭在人群中,刮过铺着一层黄沙的地面,卷起阵阵尘土,迷了人眼。

谢成韫与谢初今隐于人群之中,一个易容成其貌不扬的少女,一个则易容成了中年络腮胡男子。

人群议论纷纷,各种难听的言语传入耳中,谢成韫皱了皱眉头,朝比武台上望去。

虚若被绑在比武台的左侧,僧袍被褪至腰间,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即便是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依然面容平静,深眸坦然,不见丝毫慌乱。

这个与世无争、不惹凡尘的棋痴,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受到如此亵渎。谢成韫心内庆幸,没让宋晚跟来,否则,那个傻女人还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夙迟尔东看看,西望望,再瞧了瞧比武台,一张小脸上写满惊奇。“阿姐,这个和尚便是要被处以鞭刑的淫僧么?我怎么看他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苏愫酥只顾着四下里张望,不耐烦道:“别吵!”

剑会主持者走上比武台,是谢成韫不认识的一名老者,示意众人安静。

言语声渐消。

主持者先是依照惯例,宣布了比武的规则。随后,话锋一转,开始了一番慷慨陈词,义正言辞地开始细数虚若的罪状。

最后,主持者走到虚若面前,嫌恶地看着他,问道:“虚若,综上所述,你认是不认?”

虚若直视前方,凝眉不语。远远望见人群中的兄长,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

人群顿时再度哄闹起来,谴责之声不绝于耳。

“此等淫僧,打死他还太便宜他了!”

“伪君子!”

“真是看不出,装得挺一本正经的,没想到满脑子净是这些淫念!”

有人挤到梅伯安面前,不怀好意道:“梅家主,这虚若师父怎么说也是出自你们梅家,现如今出了这等丑事,你梅家怎么也没给个说法?还是,梅家向来便是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此等家风,也好意思来角逐盟主之位!”

梅伯安向来风度儒雅的脸上现出一丝恼色,纵身一跃,从人群中飞上了比武台。掣手夺过行刑者手中的藤鞭,扬声道:“虚若早已剃度出家,与梅家没有半分瓜葛。今日,为证梅家清白家风,便由本人来刑这第一鞭。这一鞭下去,梅家与他,恩断义绝!”

话音一落,猛力挥鞭,打在虚若光洁的胸膛,一鞭见血,皮开肉绽!

人群之中发出一片惊呼。

“好狠的心肠!”谢初今倒吸了一口凉气。

梅伯安将藤鞭交还给行刑者,纵身跃下了比武台。

虚若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出一抹自嘲的惨笑。

行刑者走到虚若面前,转动手腕,将手里的藤鞭高高扬起,准备落下第二鞭。

谢成韫与谢初今对视一眼,准备动手。

就在此时,人群之外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住手!”

人们扭头,看到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小腹微微隆起,跌跌撞撞地闯入校场。

“宋姐姐,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待在家里的么!”谢初今道。

谢成韫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计划被打乱,只得凝眸沉思,重新计划。

“贱人终于来了!”赵缓之提着剑就要冲过去。

赵君庭一把将他拉住,对他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宋晚跑到比武台下,仰起头,痴痴地望着虚若,看到他胸膛上那条血肉模糊的鞭痕,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虚若一双英挺的浓眉深深蹙起,避开她的痴望,温声道:“女施主,这是何苦?快回去罢,莫要让人误会了。”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被他们打死了。”

叔和哥哥,那梦有多可怕,你永远不会知道。

“我死我的,与施主何干?!”虚若将心一横,绝情道。

小晚,听话,快走,别管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却听得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唤道:“宋小娘子,原来是你!”同样身穿黑色僧袍的戒痴嬉皮笑脸地朝宋晚走了过去,一个劲儿地望着宋晚直笑。

宋晚茫然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亲亲的好哥哥啊!”

“师叔!你做甚么!”虚若怒道。

戒痴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对着宋晚道:“还以为小娘子是来找贫僧的呢!却没想到小娘子与我的师侄也有一腿。”说完朝宋晚前进了一步。

宋晚被他吓到,后退一步,道:“你这和尚,胡说八道些什么?”

“啧啧啧,娘子真是翻脸不认人呐!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怎的娘子就这般无情?娘子虽无情,贫僧却是对娘子念念不忘的。伽蓝寺一夜,娘子不知多少温柔……”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有人认出,这女子便是赵家的大少奶奶。

“你住嘴!你胡说!”宋晚气的发抖。

戒痴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娘子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呀!想当初,抱着贫僧叫人家叔和哥哥的时候,多亲热。”

宋晚的脸一片惨白,她后退一步,看了看虚若,又看了看戒痴,二人穿着同样的僧袍,身形相仿,同样的光头……

叔和哥哥,她只在他面前这样叫过……

她怔怔地看着虚若,不住地摇着头,目光越来越绝望。

虚若看到她这副样子,凄声劝道:“小晚,快走,我求求你了,快回去!”

“走?走去哪儿?娘子这腹中可是已经怀了贫僧的孩儿了!”

“戒痴,你这个畜生!”虚若狠命的挣扎起来,痛苦的脸上青筋毕露。

夙迟尔也气得发抖,“好恶心!那位姐姐好可怜!这些武林正派,真正的花和尚反而不抓,真是颠倒黑白!”

与此同时,赵缓之被无数双同情、嘲笑的眼睛所包围。

“竟然被这么一个猥琐至极的秃驴戴了绿帽,赵缓之也真是可怜!”

“还不是怪他自己不行?天残还娶什么媳妇!”

“所以说,男人啊,长得再俊也没用,怎能敌裆下二两,哈哈哈哈!”

赵缓之一张清俊的面容露出狰狞,再也忍不住,提剑就朝宋晚冲去,“贱人,我杀了你!”

“小晚,快跑!”虚若大吼一声。

奈何,宋晚似堕入魔怔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初今听见谢成韫对他说了句,“待会儿把自己藏好,别出来。我可能顾不上你了。”话音未落,身边已经没人了。

眼看赵缓之一剑便要没入宋晚的小腹,忽然银光一闪,咣当一声,赵缓之的剑落地。他定睛一看,眼前多了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手执长剑,将宋晚抱在怀里。自己的剑,便是被此女的剑震落。

赵缓之一声令下,上来十几名剑客。

谢成韫把失魂落魄的宋晚护到身后,剑花一挽,迎了上去。

唐肃远远望着她,嘴角勾起一弧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样快的身手,毫不拖泥带水,不是谢成韫是谁?她的修为越接近前一世,他认出她越不费力。易容?没关系,我认得你的剑路。

他对身旁的何涛道:“道长,她出现了。”从怀中拿出一只锦囊,递给何涛,“道长要的东西,这是从她的闺房之中捡到的。”

何涛会意,接过锦囊,从中取出几根细长的青丝,缠绕在手上的铜铃铛上,低声念起了道咒,轻轻摇动起铜铃铛。

赵缓之带的人手很快全部倒在谢成韫的剑下。

谢成韫转动手腕,剑尖指向赵缓之,正要刺过去,忽然头一紧,失神了两息。

赵缓之见谢成韫不对劲,举剑就刺。

剑尖逼近额心之际,谢成韫清醒过来,闪身避开。

宋晚却不好了,人晃了晃,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晕倒,忽然从人群中不约而同冲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扶住。

左边的是夙迟尔,她朝右边的络腮胡大叔谢初今友好地一笑。

两人心有灵犀地扶着宋晚急急往外撤。

戒痴上前将他们拦住,涎皮赖脸地笑着,指着宋晚道:“二位,她还不能走。”

谢初今的怒火喷薄而出,正要发动袖中的孔雀翎,凌空飞来一支羽箭,正正好射入戒痴笑开的口中,一剑穿喉!嘴被箭卡着,老淫僧还保持着涎笑,老眼之中却满是惊恐,说不出话,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口涌鲜血。

谢初今抬腿就是一脚,将戒痴踢翻在地,头着地的瞬间,原本破喉而出的箭头又被抵回,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戒痴双眼一翻,一命呜呼。

“走!”谢初今对夙迟尔道。

两人扶着宋晚向校场外撤,不时有赵家的爪牙追来,均被不知从何处射出的羽箭击中倒地。说来也奇怪,射箭之人好似特意在护着他们一般,为他们清出一条退路。

趁着混乱,谢初今与夙迟尔将宋晚带下了山。

谢成韫在被赵氏父子围攻,十几招之内已是失神了三次,险些被赵君庭击中。

虚若看出谢成韫的不对劲,以为是她的无相内功失灵,焦急道:“快走!别管我!”

谢成韫的头又是一紧,身子一顿。

赵氏父子趁机一前一后,一齐举剑朝她扑去。

唐肃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运足内力,提着凌霜剑向谢成韫跃去。

哪知,与此同时,从校场的另一个方向也蹿出一道身影,抢在唐肃之前,将谢成韫一把抱起,随即消失在众人眼前。一来一去,似两道旋风刮过,快得令人看不清身形与面容。剩下满场惊愕不已的正派人士,何人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如飞燕掠空,登萍度水。

唐肃的笑容化为阴翳,唐楼,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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