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将注意力转移到范皓与谢逸身上,语气中夹带着心疼的嗔怪。
“七师兄、八师兄,你们去哪儿了呀?师父带着大家下山去寻了你们好多天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被问及去向,谢逸有口难言,范皓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太上老君却拂尘一挥,直截了当的回道:“云桑,你的两位师兄已在幽冥地府做了鬼吏,你可转告你的师父云虚子,不必再寻找他们了。”
“什么鬼……鬼吏?天尊!”
云桑惊愕不已,这怎么可能?
太上老君望向范皓与谢逸道:
“你二人身死已久,本尊也无法使你们再还阳,云桑只是魂魄离体,还并未死绝,少时本尊喂他服下仙丹便可转醒,你们有什么话需要他转达的,尽快说吧。”
谢逸看了一眼范皓,范皓深知他性子清冷寡言,便连带了谢逸的意思,对云桑叮嘱道:
“云桑,烦你转告师父,我与必安不能再陪伴他老人家了,师父养育我们一场,如今我们……”
突然,砰的一声震响打断了交待,三清观的大门被猛的撞开,闯进几条人影来。
脚步匆匆以掠为行,领头的一位黄衣道袍的老者引着几个青衣道士,直奔后院方才起火的附近。
忽然,黄衣道袍的老者展臂拦住了那几个青衣道士,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老者四下里扫视一周,低声道:
“不妙!此地怎有两股非凡之气弥漫却不见逆冲?”
“师父,徒儿也察觉到了,一股仙气并一股阴气混合一处,好生奇怪!”大弟子玄灵附和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自然是不远处的神仙和鬼吏扎在一堆的原因了。
按理,以云虚子的修为应是能够见到这两仙两鬼一魂魄的,只是可惜,他们却并不想此刻现身出来与凡人相见。
“师父……”
范皓谢逸怔怔的望着师父云虚子。
云虚子在外云游日久,不成想再回道观之日,竟与他的两个爱徒阴阳两隔。
再见师父,心痛他清瘦了不少,神情十分憔悴,定是这几日费尽心神四处找寻他们的缘故。
没错,云虚子带着众人几乎寻遍了整个青州城,他的两个爱徒仍是生不闻气息,死不见尸首。正疲乏不堪时,忽见青城山顶峰上蹿起一股浓烟,云虚子大惊,浓烟升起的方向明显是三清观的位置,为何自己不曾算得今日三清观会遭逢火劫?
来不及多想,云虚子紧忙带着几位徒弟飞冲回三清观。
眼前一片火海过后的灰烬尘霾让云虚子震惊不已,这场火定是烧的莫名,自己为何不曾算得?而这后院中仙气与阴气并存却不见仙鬼又是怎么一回事?被留在观中看守殿院的云桑人呢?
云桑此时正愣怔着,他还没想明白,为何师父方才从他身边穿过,鸟都不鸟他。
“快!趁他们还未发现你的肉身,速速回去还阳!”
太上老君拂尘一甩,自袖口的葫芦里飞出一颗红色丹丸,拂尘又一甩,云桑的魂魄猛然飞向前方,连同那枚红色丹丸,一并飞向了云桑横躺在地上的肉身。
魂魄归位、掰开嘴、塞丹丸,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在太上老君拂尘的挥来挥去间迅速完成。忽听得云桑大叫一声:“等一下!”之后,果然猛的坐起身来。
云虚子等人被灰烬不远处一声惊呼突然坐起的云桑吸引了注意,紧忙一齐奔上前去将云桑扶起身来。
“云桑!你没事吧?”
察觉到被师父揽靠于怀中沉声的安抚着,云桑竟莫名的泪如泉涌,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指向了方才自己魂魄所在的方向,哀哀哭诉道:
“师父,他们……他们在那边……”
顺着云桑指去的方向,众人齐齐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并一排青砖瓦墙。
而墙前树下本来站立着的范皓谢逸,此时却双双朝着云虚子的方向悲伤的跪拜下去。
“九师弟,你再说什么混话?”
大弟子玄灵担忧的问道。
云虚子却一直冷静的注视着云桑指去的方向,微微蹙起长白的双眉,如果他猜测的没错,云桑方才所说的‘他们’,必是一进门时便感受到的两股仙气与阴气的所在。然而以他的修为都不能见到,想必这散出仙气之仙与阴气之鬼的异界修为,并不在他这凡人之下。
云虚子更为疑惑的是,这股仙气竟能与阴气并存在同一个角落,却并不互相牵制,真是诡异非常。
回头望向已被烧成灰烬的八弟子谢必安的屋室,在他们赶回青城山并不算太长的时间里,这间屋室竟被烧的片瓦不留,这不该是阳间之火所能造成的,难道说,纵火的是那墙前树下修为强大的仙或者鬼?
“云桑?他们是谁?”
云虚子尽量克制住心中的不安,沉声问着依旧泪流不止的云桑。
云桑伤心的望向师父,哽咽的回道:
“师父,是……是七师兄与八师兄回来看您了。”
“啊!”
众人惊呼出声,云虚子亦是一怔。
他的两个心爱的弟子难道已经命丧黄泉?这许多天来的寻寻觅觅却从来不愿去想这最坏的结局,此时听闻云桑一语告知,云虚子的神情难以遏制的浮上悲痛之色。
“徒儿……”
喃喃的一声轻唤,却载满了悲凄与心痛,十八.九年的陪伴,自此阴阳两隔?云虚子再没有多余的一句赘言,来说给他的两个弟子听。
范皓谢逸却因为师父的这一声轻唤,重重的震碎了心神,双双抬起头来,含泪望向了年迈的云虚子。
“师父……”
人鬼殊途,还有什么废话可说?
“走之前不打算现个身么?”太上老君轻扬拂尘指了指云虚子的方向,沉声问道:“好歹云虚子也养育了你们一场,教诲了你们半生。”
三清观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青砖墙前的大树旁,忽然现出一黑一白两道跪拜身影,朝着这边方向虔诚的叩头三次,便渐渐隐入了虚无之中。
众人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前方的仙气与阴气却已经消失不见,自此师徒真正两别,成为了陌路。
“我的徒儿啊……”
云虚子一声沉痛的呼喝,响彻在三界连接的路途中。
……
离开三清观回冥府的一路上沉寂无言,谢逸面上凄凉之色无法掩藏,范皓不忍看他继续悲痛,只好自己强打了精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必安不必如此,别离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是我们两个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而已。”
谢逸微微的点了点头,双眸不经意间扫过一眼断裂的青苑桥方向,蓦地身躯一震。
范皓不解的顺着谢逸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一袭玄袍如天边抹云,那人的背影总是洒脱如风,不疾不徐的消隐于山巅林丛,不识人间烟火。
就是这道说不清又道不明的身影,每次出现都会掳走谢逸的心神,也是这道身影害他们双双坠入了冥界。
“难道是元……”
范皓上前一步呼喊出声,却被谢逸劈手拦住。
范皓想不明白,师弟他此时不是应该更加悲痛么?怎么面上却换了一副全然放下的神情?他痴恋到死的元烨近在眼前,却为何不愿与之相见呢?
“不必了……”谢逸轻声道:“我已不在乎了!”
言毕,谢逸不等范皓回应,径自折身施咒先行潜入了地表之下。
范皓又回头望了望,入目却只剩下飞云斜抹,早已不见了元烨身影。
范皓还是第一次见到与师弟纠葛不清的元烨,虽然只是一道玄色背影,却不难看出,这元烨定非寻常人物,可是……范皓不知为何会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
范皓仔细的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元烨,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追去谢逸的方向。
……
烟霞染红半边天,行也缠绵,留也婵娟。
“老君不该玩忽职守,已至自家后院起火。”负手立于云端的玄袍仙者笑的一脸揶揄。
太上老君愁道:“帝君就不要再打趣了,若不是贪恋帝君那的一坛好酒,老朽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蓬莱向来清净,好酒却有的是,老君若喜欢随时来喝,只是千万不要再像今天这般醉酒误事啊。”
“帝君啊……能不能改改您这玩味不羁的脾性?说的老朽……嗝儿……”
太上老君突然打了个酒嗝,这才意识到自己赶回三清观前,为了不被发现醉酒误事所施的闭息术已经自行解开了。
“哎呀!”太上老君轻叹道:“满嘴酒气甚是难闻,嚼个仙丹压压味儿,帝君要不要来一颗?”
“哈哈哈……老君的酒竟还未醒透啊?”玄袍仙者朗声大笑道:“仙丹练成如此不易,老君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本尊就免了。”
太上老君笑着摇了摇头,自袖中摸出一个宝葫芦,真的倒出一粒仙丹,随手朝空中一抛,那粒仙丹划出一道回弧,眼看就要落进太上老君张开的口中。
“嗝儿……”
不巧的是,太上老君突然又打了个酒嗝,不自觉的嘴巴一闭,仙丹竟落砸在下巴上,啵的一跳掉入了云层不见。
“糟糕!老朽又闯祸了!”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伴随着几朵流云飞入了九天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