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总是可怕的。
钱玉望向指着齐齐的枪尖,松了缰绳,舒展身子,把怀里虎符掏了出来,淡淡笑说,“我本来年纪轻,将军却把这个给了我,我原本是不想接下,是想委任诸位中的有能之人的,既然诸位也有此意,那么诸位不妨推举出来一位有德有才之士,小子也好放心托付与他。”
环顾一下举着长缨的将士,钱玉高声道,“哪位壮士觉得自己有能,可担大任?”
没成想她会这般主动让出兵权,一帮将士惊愕之余,都在彼此打量,估摸着自己的斤两。
许久无人应声。
钱玉桃花眼含笑,又问了一遍,“哪位壮士自觉可担大任?”
一连问了几遍,方有几人磨磨蹭蹭,眼睛东瞟西看的想要站出来,只是看看身边同伴怀疑的目光,缩缩身子又退回了脚步。
这些人并非是自觉自己能力不足,而是怕自己站了出来,别人不服气自己是有能之人,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让自己面子下不来,不好收场。
说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
见状,钱玉淡淡一笑。
也对,这些人多半是亡命之徒,参军也只为了能混口饭吃,个有荣华富贵的梦,运气好了得个一官半职,能光宗耀祖便是极大喜事,可他们呆在军营的时候不算短,若是块金石,早自己爬上高位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跟她计较什么。
“怎么,诸位可是怕钱玉不遵承诺?虎符就在这,若有壮士觉得自己可担大任,大可过来这边取,钱玉不会说一个不字。”
桃花眼里笑意更深,钱玉摆了摆手里虎符,淡然地向自己面前的几百军士示意道。
盔甲“铛铛啷啷”响了一阵,两百将士却是鸦雀无声,没人应她。
“钱小公子……”这时,那带头的将士说话了,看着钱玉,颇有些为难,“小公子既是将军选中,我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公子,兄弟们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小公子却是富贵出身……这次带兵,我听得副将军说,我们这些人,是要去诱敌的,那可是脑袋都栓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说句小公子不爱听的话,将军让我们这些人跟着小公子,就是让咱们拿命换小公子的平安,您看看,咱们这些人,这几年洪涝瘟疫的,出来当兵也不是无牵无挂,若是有个不好……”
是怕跟着她这个平白来的将军,赌上了性命,却得不到好处么?
钱玉会意地点头,“诸位放心,若是此次顺利将那石虎捉拿,诸位定少不了应得的东西。”
那些将士脸上不愤的表情也就稍稍缓和下来,有人却还是不肯信,疑惑地举起手里兵器,高声道,“小公子,你说得轻巧,你怎么能保证将军会奖赏我们,你又不是朝廷钦命的副将军,若是将军奖赏,那也只惠及小公子你吧!”
“这个诸位大可放心。”钱玉板着脸说着,举起一只手来,立誓道,“我钱玉今日在此保证,若是顺利剿灭石虎,而将军不与诸位赏赐,我钱玉也会与诸位每人一百两银子。”
听说,将士们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目露怀疑,“小公子此话当真?”
他们军费月例做到伍长也不过一月一二十两,一百两,可够一个普通七口人家一年半的开销了。
钱玉微微一笑,“本公子说话算话!”
以她观那将军的性子,却是赏罚分明,且,看今日情形,他分明是有提拔自己的意思,她就不相信,想要禾苗长高还能不给它施肥?到时候,那赏赐铁定不会是她出的。
“既然钱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好,兄弟们,咱们随小公子走吧!”
他们所求不过荣华,得了保证,那些将士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钱玉行了一礼,收了兵器,安静望向钱玉。
钱玉淡淡一笑,“诸位是明白人,只是既然将军肯把这等大任委托于区区小子,我也不能辜负将军厚望,还望到时诸位帮衬一二,且听一听我这年轻后生的令。”
“小公子说哪里话,既然小公子如今是将领,所谓军令如山,那我等自然是听小公子的。”
“如此便好。”钱玉笑着点头,桃花面春风吹一般绽开,掉转马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是!”
座下马儿欢快地跑着,带起忽剌剌一阵风,吹得身后盔甲“咚啷”声愈发清脆地入了耳边,钱玉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勒着缰绳,心思却重的很。
会咬人的狼到底没有只知道看家的狗温顺。她本无意跟军队染上纠葛,可想一想,如今正值乱世之秋,若是光靠着那些护院防身,还是不成气候,若是那陈姓将军,真有心提拔她进军营,倒不妨先应下来,以防不测。
只是,若是进了军营,这帮子人,如今为了银钱认她为主,若是别人同样以银钱相诱却又该如何?
脑中纷乱如麻,领着人行军的速度却不曾慢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晒得树影子往西北方斜了一些了,她也终于望见了不远处那破门烂牗的一片村落。
“钱小公子,可是那里?”后头的将士同样望见了那村落,忙上前询问。
“是。”钱玉淡淡颔首,“李副将如今恐怕已经带人过来那村落四周埋伏起来了,咱们也进去吧。”
说着,她转过身,扫一眼身后的将士,“你们,谁嗓门儿大些?”
不明她平白无故问这个作何,众将士面面相觑了会儿,一个瘦高的青年将士才走了出来,大声喊道,“不瞒钱公子,末将嗓门儿亮。”
他这一声洪钟似的响,震得她耳朵都鸣了一下。揉揉耳朵,钱玉满意地望着眼前这老实的将士,“嗯,待会儿到了村落里,你就给我骂石虎,怎么膈应他怎么来,听见了么?”
“末将遵命!”
满意地点头,钱玉微微一笑,“嗯,咱们快走吧。”
破败的窗牗顶上有炊烟不断随风飘飞,正该是正午宁静用饭的时候,却被一声震天的叫骂声给打破了,“石虎你这个王八壳驼身上的无耻之徒,快给爷爷出来!”
“石虎你这个粪坑里的石头,缺了口的王八,快给爷爷滚出来!”
鸟雀从浓密的树丛里扑飞出来,惊得许多短袖青壮男子络绎从破屋中跑了出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见村落前来了一帮穿着铠甲的军士,一愣,随即又看清了打马在前头的钱玉,不禁失声叫起来,“是昨天跑了的那小子!”
“呵,看来诸位还认得我么。”钱玉冷笑,扫了一圈儿手执武器,成一排防备站着的人,有许多熟面孔,独独缺了石虎。“你们的领头呢?”
“小公子,想不到你竟然还敢回来啊!”
顶着头顶暴晒的日光,钱玉眯起眼睛,看着赤起精瘦上身,腰间用荨麻绑了两把长刀的男人从一众青壮年男子身后走出。
看见她,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啧啧啧,怨不得我说小公子怎么想不开,又回来了,原来是找到了外援。只是可惜,小公子找到了外援,你的那几个仆役,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钱玉冷着脸,“你抓到他们了?”
“自然。”淡淡一笑,男人脸色阴沉下来,向身后拍手,“把人带出来,他们的小公子过来看他们了。”
座下马儿不安分地打了个响鼻,钱玉微微抬起光洁的下巴,便见视野里,有几个树木架子从颓败的屋子里被七八个中年妇人推出来,每个架子上都被捆了一个人,用荆棘捆着,都是垂着头,身上衣裳被剥得精光,能清晰使人看见他们身上的血污。
“小公子,怎么样?小公子走了,公子的这些家人我可是好生派人照顾了一番,好歹租了公子的地,小人也不能不尊敬不是?”
钱玉面无表情,“这些人,都死了?”
男人嘻嘻一笑,“小公子出身富贵,可能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小人本只想着让小公子免些赋税,好让小人在这青阳立足,谁知小公子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如今更是带来了这些无能的齐*士!在咱们凉州,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说,死了是件好事,活着才是噩介,小公子以为,我会轻易让这些人死?我不过是剜了他们的几块骨头,抽掉几根筋而已,只是可惜了小公子府上的那个婢女,本想着快活一会儿的,却便宜她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这些人大多是她从青桐带过来的家生子,陪了她好些年的,如今,竟然全折在这个男人手上了。
捏紧了缰绳,钱玉压低声音,“都听人说,人骨头制成的乐器吹出来的乐音,最为动听,我一直没机会实现,如今,可恰好可用你的胫骨做长笛!”
“呵,既然小公子立意要与小人为战,小人也只好奉陪了,最近我正好缺了个称手的碗,想必,用小公子的头骨做碗,定可使人胃口大开。”
话落,他抽出腰间长刀,脚尖一踏,向钱玉扑了过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