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婉去了之后,原本只是感染了风寒,喝几服药就行了的楚若珺忽然得了一场大病。
她的病情来势汹汹凶险异常,当夜连脖子到锁骨都因高温烧的粉红,额头脸颊都滚烫,白芷遵照大夫的嘱咐为她解下布料,用沾了水的帕子为她擦拭身体,表情担忧中还带着几分虔诚。
楚若珺病了很久,整日苍白着一张小脸喝那浓黑苦苦的药,也不想出去玩,只是整日呆在家里,和白芷玩一些小东西来打发时间。
林长天时常去看她,给她讲这些年的趣闻,山南海北,从草原到荒漠,有时候还讲一些狐仙鬼怪,花木妖的故事。
也多亏有了他,时间才不会那么漫长。
喝了药的楚若珺就会犯困,她正趴在案边打瞌睡,彼时正是寒冬,白芷生怕她会着凉,总是站在一边为她盖一件上好的狐裘。每次滑落下来,就再度围上去。
睡得正熟的楚若珺压根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正在缓缓靠近她。
这人看着睡得香甜的楚若珺,一双凤眼里满是笑意。
他抬头示意白芷下去,自己在这里就好,白芷心领神会,悄悄的退了出去。
她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笑眯眯的,弯起的嘴角让人很有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所谓色胆包天,他这么想着,就按耐不住心底的**悄悄的凑了过去。
林长天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面颊,呼吸都炙热的纠缠在一起,他难耐砰砰乱跳的心脏,还想覆盖上那两瓣红润的温软,却正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楚若珺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她半张了嘴,呆呆的。
他又想过被她发现了之后她会勃然大怒,扬起手打自己,但是他没想到楚若珺突地满面红晕,看着他的目光也躲躲闪闪。
“呃……”楚若珺想要站起来,身上的狐裘随之滑落,林长天不由得抬手将狐裘披好,手指碰到了她的脸颊,又是一阵如过电般的酥麻。
林长天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又拿眼偷觑着楚若珺,结果她仍是一副扭捏的样子。
便想找一个话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但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呃”
楚若珺顿了一下,才顶着那一张略微褪去颜色的脸开口道:“你这样,实在是没有品格。”
林长天更尴尬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做这般没有品格的事情。
第一次这样做,还被发现了。
楚若珺继续道:“诚然我确实长得十分美艳,但你为了一亲芳泽也不该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诚然我是挺喜欢你这种手段的,但若是被我爹知道毕竟不太光彩。”
林长天已惊愕地半张了嘴巴,脸红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他好半天才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楚若珺眨了眨波光潋滟的眼眸,捧起一杯热茶抿了一口道:“你猜啊。”
“我娘同我说过,一个女子若是被那男子碰了就要嫁给那男子。所以若珺,我今日亲了你,你就应当要以身相许啊!”林长天一本正经,说的无比流畅,不知道他在心里演习了多少遍。
楚若珺终究没能招架住这句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楚若珺用干净的衣袖擦了擦茶水,敛下的眼眸中的一片水泽,“你这么做,我是该生气的,也该打你的,但是我现在不想动,没有力气呢。”
林长天听楚若珺说完这一切,道:“若珺,快要过年了,你要赶快好起来,开开心心的过年啊。”
楚若珺咧着嘴清浅一笑,很慢很慢的说:“再过一年,我就十八岁了。”
“嗯,我就二十二岁了。”林长天附和道。
“你和我哥哥一样大,大我四岁,可是等到明年,我就和哥哥一样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没有任何光泽,平和的语气让林长天的心脏微微一紧。
是啊,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定格在那个意气奋发的十八岁。
林长天心里这样想,嘴里还是道:“不说这么感伤的话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糖葫芦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楚若珺听了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但是,我爹”
她说完,又细细一想,然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爹爹了,即使看见了他,也总是眉头紧锁,甚至已有丝丝白发攀上他的鬓角。
“最近黄河堤坝毁了,有灾民往皇城逃荒,楚将军应该是为了这件事忙碌吧。”林长天撑着下巴,道出其中原委,“灾民的安置需要物资,可是迟迟拨不下来,好不容易拨下来了,也被贪官褪了好几层皮,灾民拿不到过冬的棉被,领不到粮食,就开始暴动,楚将军需要镇压暴乱,还有一堆一堆贪官克扣的物资需要细查,他应该没空管你。”
“怪不得呢。”楚若珺这才明晰,“那我能出去玩了。”
林长天笑道:“我陪你。”
“好。”
好久都未出门,好似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他特意带她绕开了会看到戏园的地方,以免让她响起不好的事情。
街上并不乱,灾民都被安置在郊区,所以这里看不到他们的踪影。
“姑娘,刚蒸好的米糕,香甜可口,来一块尝尝?”
“姑娘,最新的口脂啊,要不要来一盒?”
“姑娘,时下最受欢迎的步摇,你戴上一定很好看,买一个吧,很便宜的。”
“要吗?”林长天温和的看着她,“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
楚若珺别开目光,“不要了。”
走着走着,她在一间做衣服的店前停住了脚步,老板一看到她目光顿时一亮,脸上堆满笑:“姑娘,我这里有最新款式的布料,又好看又暖和,这几日,不少小姐都争着来预定呢,今儿个你来的巧,我这还剩最后一匹了,来看看,保准你会喜欢的。”
楚若珺也许真的想做几件新的衣服,也许是被老板的热情感染了,提起裙子迈进店里,“好啊,那就看看。”
老板忙着拿出那一匹布,“姑娘你瞧瞧,绝对上等货,错过了这一次,可就没有了啊。”
楚若珺伸出修长如白玉的手指轻轻的摩挲在那一匹青色的布料上,良久没有说话。
“若珺。”林长天叫了她一声。
“嗯?”楚若珺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微微扬起嘴唇角笑了,懒散地开口,道,“这个颜色,婉婉姐最喜欢的,她若是穿上这种布料制成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没有婉婉了。”林长天忍不住提醒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是啊。”楚若珺抬起头来看他,心中蔓延一片凄凉。
“若珺。”林长天唤着他的名字,轻柔而小心,“我们出去吧。”
“好。”
林长天忽然就明晰了,她为何会看到那刚出炉的米糕,看见那鲜艳的口脂,看见那好看的步摇时会别过脸去。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味道,难免会让她想起之前的种种,想起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光,如今却物是人非,转头已成空。
让人心碎的,从来都不是一刹那的离开,而是之后没有了他的种种细碎微小的细节,那才压的人心碎。
楚若珺忽然低低的抽泣了起来,她说:“我好想婉婉姐啊。”
“还有哥哥。”
“还有那从来没有见过的娘亲。”
“好像又有一个亲人离开了。”
她说着说着就嘤嘤落泪,林长天此刻有多么想揽她入怀,狠狠的融为一体。
然而看到她疏远和防备的姿态,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楚若珺却忽然笑了,转换的如此之快让林长天手足无措,她擦干了眼泪,眉目间带着倔强:“我不想再哭了,我想变强,强到让别人提及女子的时候,想到的不是盈盈弱弱的姑娘,而是一样也能上战场,一样能上朝堂的楚若珺!”
“强到有人看不起女子,说女子只能在家里拿针绣花的时候,就可以用我的名字反驳。”
“我爹不许我习武,还烧了我的书,你能不能教教我?”楚若珺抬头直视着他,眸子里满含热切和期待,“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我肯吃苦,我一定不会侮辱了你的名声的。”
林长天始终温柔地抿着唇,听她讲完,道:“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以后你的习武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浓烈的日光洒在他肩头,耀眼明亮。
其实,自从哥哥走了之后,父亲一夜衰老,收起锋芒,不再敢言敢怒,不再和人较量,楚家再无往日的风光。
她就暗暗发誓,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哎,既然你跟着我学艺,那是不是要拜我为师,给我敬茶,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师父啊。”林长天没个正形,咧着一边嘴笑。
楚若珺转动了眼眸想了想,干脆的答应下来:“好呀。”
林长天上一秒还以为她吃错了什么药,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太傻。
江湖规矩,师徒不能成亲啊,怪不得她会这么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