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才说,“老一辈的人都说,恩爱夫妻七年痒,劳燕分飞各自离。我们成亲七年,却依旧恩爱如初,又该是何等的幸运。
七年之期在我眼中是个重要的日子,我想送你一些特别的礼物。我娘生前曾说,‘若是送女子头簪,便是想要聘她为妻。她若是收了,便是允了你。’
你收了我的信物,若是过了七年之痒觉得我厌了、走了,我就再把你娶回来一次。”
他轻轻握住陆婉娘的手,干干净净的眼眸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真诚与温情,说,“咱们当初成亲时,我没送木簪问婚,少了一道程序,我总觉得这婚约不牢靠。尤其是近来,也不知怎的,夜间心慌多梦……总是担心哪天醒来,你就忽然不见了。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我死了,在奈何桥上等啊等,等了很多年,却一直没等到你的身影。后来判官问我,你等谁?我说我等我娘子。可是判官却说,你不曾婚配,哪儿来的娘子?
呵,娘子,你说这梦可不可笑?我若不曾婚配,你又是何人?
这梦本该一笑置之的,但不知怎的,我又总担心,万一是真的可该如何是好?
——咱们婚事缺了些程序,若是到时人家因此不认,为夫又该如何?”
陆婉娘紧紧抓着食盒,红了眼眶……
沈秀才握着她的手,清澈纯善的眼睛认真执拗的凝视着她,认真的问道,“婉娘,你是我娘子对不对?”
陆婉娘终于丢掉了手中食盒,如乳燕投林投入他的怀中,用力点头,泣不成声:“相公……”
沈秀才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轻轻回抱住了她,下巴摩蹭着她柔软的发顶,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真好……”
……
夫妻连理,若是真正的夫妻,婚后在阴界自然也被承认的。不然哪里来的“生是X家人,死是X家鬼”?
婚前投簪问情虽然是一种程序和习俗,但并非必要,即使没有也没什么的。可若一对夫妻连结亲的生辰八字都是假的,即使程序再怎么完整,又怎么可能真的了?
那正如一棵大树,若无枝干,花叶何存?
连立脚之基都是虚假,更论其他?
那场婚事,即使拜了天地也不过只是一场流于表面实则毫无意义的笑话罢了。
骗骗凡人而已。
……
将食盒交给沈秀才,陆婉娘就借口看儿子匆匆忙忙逃出了他的视线。
如今的小流云,已经年过五岁,虽然和其他小孩比依旧有些傻乎乎的,但沈秀才从未想过放弃他。
自三岁开始,便为他启蒙,教他识字读书,两年来一板一眼的学了不少东西。虽然他学的很慢,但沈秀才非常执着耐心。
如今沈秀才常在店中打理生意,就在后面单留出一间做小学堂,闲暇时就过来教儿子读书识字。
村长有意让沈秀才开启学堂,沈秀才自然也是乐意至极,只是还有一些纷杂琐事尚未谈妥,因此村中学堂目前并未出现。
不过作为沈流云形影不离的小保姆,陶花雨倒是沾了沈流云的光,有幸成为沈流云专属小课堂上的一员。
有机会识字,老鱼爷爷自然求之不得,十分爽快的将陶花雨打包送给了沈秀才做学徒。
陆婉娘行走间莲步轻挪如弱柳扶风,抬步落足间姿态蹁跹婀娜而落地无声,她从外面无声无息的进来,屋里的两个孩子谁都没有发现。
——陶花雨在认真的拿毛笔沾水在桌面上练大字,他的背后,已经五六岁日渐活泼顽皮的沈流云却拿毛笔在他背上偷偷写字。
软软的毛笔蘸了水着在厚厚的春裳上,短时间内大约很难发现脊背的潮湿。
那毛笔上有着被稀释过后的浅淡墨色,娃娃白白胖胖的包子脸犹带着得意的坏笑——显然,这是一出早有预谋的恶作剧。
陆婉娘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沉声呵斥道,“云儿,你在做什么?!”
“呀!”沈流云被吓了一跳,毛笔头重重戳在陶花雨背上。他急忙将毛笔丢开,好孩子一样背着小手对陆婉娘露出讨好甜甜的笑,软软糯糯的声音像融化了的蜜糖,恨不得一个照面就腐蚀敌人的斗志。
“娘~”
陶花雨也转过身来,向陆婉娘笑了笑。
他的眼瞳极黑,睫毛很长,乌黑的眉毛色彩浓重,这使他看上去漂亮又有精神。原本稚嫩的皮肤经过日晒雨淋,也显出一些紧致的麦色。
他很少笑,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帅气的小模样却有些奇异的漂亮。
很少有麦色或者黑色皮肤的男孩子能用精致来形容,那多是形容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的,但陶花雨却能让人生出这种错觉。
精致,帅气,又漂亮,越看越好看。
跟沈流云的白面软包子样完全不同类型。
举个栗子,他们俩之间的差别大概就像精装巧克力条和街头棉花糖一样画风不同。
陆婉娘冷着脸从外面进来,当她进来时,意图装无辜混过去的小流云都笑不出来了。他圆圆的杏核眼可怜巴巴的仰望着怒气冲冲的母亲,雾蒙蒙的有些惊惶瑟缩,可爱的扬起的眼尾隐约透出几分可怜凄楚的红:“娘,娘娘……”
看上去就像是受到惊吓又无处可逃的小动物,楚楚可怜的。
快要吓哭了一般。
——然而他娘并没有因为他害怕而心软。
陆婉娘一把把他拉了过来按在腿上,对小娃娃来说很有分量的巴掌贴在小流云胖墩墩的小屁股上,“啪!啪!”就是两个大耳瓜子。
“——你又欺负哥哥!欠揍是不是?!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小家伙儿两手捂着生疼的屁股墩,雾蒙蒙的大眼睛飞快蓄满泪水,“哇——”的一声——
这次是真的哭了→_→……
不过陶花雨但是不用担心小流云记恨他,因为他在试图从陆婉娘的巴掌下护着弟弟的时候,被生气的婶娘一起揍了……
勉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