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敏舒远远就看见郑源辄从翠微湖走来,她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阳光下那高贵优雅的玄衣少年,神思飞入九重天,直到随香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郑源辄觉察到一道目光锁在他身上,顺着难道目光来源看去,只见远处有几个模糊地影子,料定其中一人是那道目光的主人,只不知是谁。
自上回入宫与郑源徵商讨前户部尚书焦作卿被杀一案的牵扯,郑源辄离宫后立刻指派手下顺着郑源徵给的线索调查,昨日查到一些新的线索立刻上呈宫中。郑源辄今日原不必入宫,却突然记起那一日和郑源徵相谈时,郑源徵说的话。
“武王隔三差五就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五皇兄你常年受病痛折磨,在府中养病时可以免了俗礼,如今身体恢复,还是多进宫走动走动,给太后请安。”
郑源辄的母妃是先帝德妃,一生不受先帝宠爱,除了生下郑源辄这个病弱的皇子,再无所出。比起先帝荣宠一时的三皇子和舞阳公主生母林贤妃,德妃除了年节能见上先帝一面,其他日子仿佛住在冷宫一般。德妃在先帝驾崩前三个月逝世,郑源辄尤记德妃临去前安详的神色,心中难免不舒服。德妃这一世对先帝的宠爱不在意,对他不在意,对母族也不甚在意,否则德妃也不会在入宫后与母族极少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和郑源徵在缺少母亲疼爱上十分相似。
郑源辄对太后没有太多感触,因德妃不受宠,不关心宫中之事,太后甚少给他母子二人下绊子,他对太后没有郑源徵那种复杂的感情。给太后请安,比起武王郑源辉他确实做得不够。想到这里,郑源辄决定亲自进宫一趟,给太后请安。请安离宫路上突然想起那一日在翠微湖边看到的一幕,郑源辄临时起意绕道翠微湖。
因看不清远处的人是谁,郑源辄放慢脚步,免得与来人冲撞去了。宋敏舒见郑源辄放慢脚步,心头一滞,又是开心又是生气。开心能再次见到那张脸,生气她不能主动走上前与那人打招呼,她不用看都知道随香一双眼睛看着她,生怕她作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郑源辄见那一群人站在小道上不动,猜测来人有意避嫌,遂改道向湖的另一方向走去,宋敏舒眼见郑源辄掉头走远,心中一急,拔腿就追了上去。
“哥哥,你等等,我有事同你说。”
宋敏舒不顾随香随缘等人在后焦急追赶,一路狂奔向郑源辄。郑源辄听到身后女孩的呼唤,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跑的飞快,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待小姑娘跑近了,郑源辄才看
清来人正是那一日失足掉落湖水中,盯着他泪流不止的宋敏舒。
见宋敏舒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因快跑变得红扑扑的,仿佛掐得出水来,乌黑明亮的眼睛中盯着他,闪着灵动的光,想起他病弱的身子,郑源辄不由自主地羡慕起宋敏舒健康的身体,连带看宋敏舒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柔光。
“宋贵妃叫住臣有何事。”
对上郑源辄那双清澈的眼,宋敏舒突然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出口。她能说,叫住你就是为了看看你这张和别人相似的脸?别说这话一开口就会得罪郑源辄,便是郑源徵也不会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她是东启的贵妃,郑源徵的女人,以她目前的身板离侍寝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名义上她还是郑源徵的人。如果她敢明目张胆的惦记着别的男人,郑源徵第一个就会灭了她。
“那一日我回云阳宫后,随香同我说,当日我对着哥哥你哭是不对的,我不能因为一个梦就在哥哥面前流泪,会给哥哥带来麻烦。听了随香的话,我心里难过,给哥哥带来麻烦事我的不对,我一直想对哥哥说声对不起,就日日来翠微湖边看能不能遇上哥哥,今日终于让我见到哥哥。我心中高兴,本想今日总算可以同哥哥说抱歉,谁知哥哥见到我掉头就走,我一急只好追过来。哥哥可不可以不怪我莽撞行事。”
随侍一侧的随香听了宋敏舒满嘴的谎言,只得将头使劲往下埋。她何曾与宋敏舒说过这样一番话,以宋敏舒懒散的性子会日日到翠微湖边寻人?今日她算见识了宋敏舒这口空说白话扯谎的本事。眼下说谎也好过被心人安上行为不端,私会外臣的罪名。今日之事纵被人捅到皇上面前,宋敏舒也不会吃了亏,毕竟当时宋敏舒对着郑源辄落泪时,郑源徵在场,也算知晓“前因后果”。
“娘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不必挂在心上,娘娘的好意臣心领了。”
郑源辄观察入微,没错过宋敏舒匆匆跑来,编出那段理由前一愣的表情,更没放过宋敏舒说出理由后,随香埋头看地的动作。这个六岁的小贵妃能临场编出这样一段谎话应付他,还叫人挑不出错,心思缜密不可小觑。也对,能让他那冷酷的七皇弟宠溺纵容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孩子。他不知宋敏舒为何要叫住他,但他没从宋敏舒眼中看出恶意,即可。
宋敏舒完全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一幕落在郑源辄眼中,让郑源辄对她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宋敏舒还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小太监打断。
“启禀王爷,皇上得知王爷今日入宫,名奴才四处寻王爷入紫宸宫。”
“娘娘,皇上有要事宣召,臣告退。”
宋敏舒瘪了瘪嘴,一脸的不乐意,仿佛那小太监的到来叫走郑源辄犯了天大的错。小太监被宋敏舒看了一眼,心头一紧,不知他哪里得罪了皇上宠爱的宋贵妃,却听郑源辄说了一声“带路“,小太监当即收起心思,引着郑源辄向紫宸宫方向走去。
郑源辄走到紫宸宫门口时,郑源徵正在紫宸宫内大发脾气,地上碎了一个茶碗,一名侍卫跪在地上,周边伺候的宫人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郑源徵见郑源辄到来,在桌上捡起一本折子,从龙椅上走下,将折子递给郑源辄。郑源辄越看,神色越凝重。江南旱灾过后虫灾爆发,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前户部尚书焦作卿贪墨的二十万两白银就是赈灾款。当时江南一带灾情被人压下,朝廷不了解实际情况,拨了三十万两白银救济江南百姓,却被焦作卿一人吞了二十万两。朝廷拨款赈灾,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少之又少。若非暴民动乱,朝中官员压不住了,才将灾情的具体情况上奏上来,否则事态还不知如何发展。
郑源徵看到八百里加急奏折时,猛地一掌拍在案上。恰在这时,有侍卫来报,焦家流放的男丁在半道上被人截杀,郑源徵当即摔了手边的一个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