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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的额头有细小汗珠渗出,喉结翕动,下巴微颌,喘息声渐渐难以抑制。w☆w☆w☆d☆a☆s☆h☆u☆b☆a☆c☆c
然而,在火热情感和冷静理智的较量下,理智总归占领了他的高地,他不能这么做,便推她。
夏木感觉到他的动作,在他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原野伸出手,摸过他火辣辣的唇,手指上染上血迹。
她咬破了他的唇。
他什么也没说,拿出纸巾擦掉血迹,转身往门口方向走去。
夏木看着他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魂,她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不要走。”
他停下步子,双手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掰开,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的眼神中,神色太过复杂,她看不清了。
两人静默而立。
许久,原野看着夏木,“夏木,不要这样。”
夏木看着他,“那我该怎么做?原野,你爱过一个人吗?心里像一团火在燃烧的感觉你有过吗?”
原野静静地,“那就收起你的感情,我并不是你合适的对象。”
夏木的眼泪滚下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见她的泪落下,原野心生怜惜,想要帮她擦掉,但他的手却一动不动,“夏木,你真的准备好迎接各种危险?”
夏木心内叹息,用手抹干净泪水,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原野,人会有选择的机会,有时候做了一个决定后,就再也没有退路。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自己心中隐藏着恐惧,也要伪装自己,像个无所畏惧的勇士一样往前冲。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处境,别无选择。”
“夏木,你这样,爱你的人会心疼的。”原野说。
“原野,如果你心疼,就留下,否则让我一个人待着吧。”夏木静静地说。
原野立了几秒钟后,走了。
夏木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哭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夏木都到虎穴寺去一趟,山上一切如常。
夏木想找艳艳搞清楚一件事情,就问老板娘小城的红灯区在什么地方。
老板娘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看夏木,撇嘴摇头。
问不出来,夏木便亲自出马,在大街小巷中查探艳艳的落脚之处。
夏木再一次见到小七,就在这小城的街道上探访艳艳之时。
小七手里抓着个麻雀,四处闲逛。
“小七。”夏木喊他。
小七闻言,转头看见了夏木,眼睛中一丝光亮,“姐。”
夏木走向小七,小七也冲着夏木跑过来。
夏木注意到,小七没有穿她买的新鞋,破烂的凉鞋里一双小脚丫污浊不堪。
“小七,新鞋怎么不穿啊?”夏木问。
“我,我想等开学的第一天再穿。”小七双目放光,“姐,你怎么还往鞋盒里塞钱啊,整整一千块,我偷偷数了三遍呢,正好赔了二舅家的羊,姐,等我长大挣了钱,还你。”
“你是为救我才把羊丢了,该我赔的。”夏木笑着说,“就放心收下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羊是什么时候丢的,也有可能是二舅母撒谎耍赖,她经常诬赖人的。”小七童言无忌。
“不管怎么样,丢了羊并不是你的错,”夏木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低头看看小七手里的麻雀,轻声问,“麻雀是你抓的?”
小七低头看眼麻雀,没有吭声,又抬起头来,摇摇头,“……不是我逮的,是我捡的,它受伤了。”
“他撒谎,明明是他用弹弓叉子打下来的。”一个男孩子笑嘻嘻地说,“我亲眼看见的。”眼睛看着夏木手里的糖。
“滚蛋。”小七变了脸骂那个男孩子,“我就是捡的,就是捡的。”
夏木上前,把糖分出一半给了那个孩子,笑笑,“小朋友,以后和小七一起玩哦,不要欺负他,你们一起做朋友,这样的话姐姐还有好多好多糖果给你哦。”
男孩子在糖果的诱惑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夏木拍拍孩子的肩,“一定要说话算数啊。”然后过来,拖住小七的手,把剩下的糖塞进小七的手里,“走,姐姐问你个事。”
俩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夏木看向小七,“小七,你喜不喜欢妈妈拿棍子打你?”
小七摇头。
“所以,你有些事情做是不对,小七。姐姐告诉你啊,撒谎不对,骂人不对,伤害麻雀和小猫也不对。所有的小动物跟我们人是一样的,你欺负它,它也会疼的。”夏木说,“而且,小动物也有爸爸妈妈,它们的爸爸妈妈看到孩子受欺负,也会生气、难过,小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爸爸妈妈一样会心疼吧。”
小七的眼里渐渐地蓄满了眼泪。
夏木摸着小七的小脑袋,“上一次,骂你的人是你妈妈吗?”
小七点头,又摇头,“我不是她生的,她说我是捡来的野孩子,他们都说我是野孩子,我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小七说。
夏木看着小七,蹲下身来,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抚着他的肩膀。
“小七,不管别人说什么,小七,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夏木认真地问他。
小七点头。
“那就听姐姐的话,到了学校,不要再逃学,好好听老师的话。”夏木说。
小七点头。
“今天,姐姐有件事要请小七帮忙。”夏木笑着说。
“什么事,姐姐你说。”小七像个男子汉一样郑重的神情。
“姐姐请你把麻雀放了,行吗?”夏木说。
小七愣愣,之后便张开了双手。
麻雀在他的手里扑棱两下,张开翅膀要飞,却又摔倒在了地上。
小七抬眼看夏木,眼神里流露出不安来。
“小七,答应我,以后再不干伤害它们的事。”夏木蹲在地上,捧起麻雀看,麻雀的翅膀受伤了。
小七点头。
“给,这只麻雀,姐姐交给你,好好给它喂水,喂小米或小虫子吃,把它翅膀上的伤养好,”夏木把麻雀交到小七的手里,“自己做的事就要承担后果。小七,我能相信你吗?”
小七小心翼翼地捧住麻雀,答应夏木,“嗯!”
“小心,别让你的猫吃了麻雀。”夏木轻笑。
“你放心,姐姐。”小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的笑容,像是接到了重大任务一样,捧着麻雀走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再加上小城不大,几天后,一个黄昏时分,夏木在一家破烂的洗头房前经过,铝合金的玻璃门半开着,她便往里瞄了一眼,看见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似曾相识。
夏木定睛一看,正是艳艳。
夏木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到她,便快速闪身进了洗头房,随手把门拉上。
“洗头?”艳艳抬抬眼皮,认出了夏木,懒懒地说。
“不洗,问个问题,那天是谁叫你到客栈去找那个男人?”夏木盯着艳艳熊猫一样的眼睛问。
“这里光洗头,不负责回答问题。”艳艳冷笑一声。
夏木从包里拿出五张百元钞票,看着艳艳,“回答问题,钱就是你的,你想想清楚,这可是无本的生意。”
看到钱后,艳艳眼中放光,但还是咬了咬嘴唇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夏木又把筹码追加了五百,“不会再多了,说吧。”
轻轻松松挣一千元,对艳艳来说是不小的诱惑,她开口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有人打电话叫我去的,打电话的人叫我管好嘴巴的。”
夏木:“打电话的是男的?”
艳艳点点头。
“电话中的声音,和你见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夏木又问。
“不是,他们的口音一点都不像。”艳艳说,看着钱。
夏木:“打电话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艳艳:“他就叫我到客栈找那个男人的。”
夏木:“他后面再有没有联系过你?”
艳艳犹豫了一下,摇头。
夏木猜到了什么,也就不再追问,她把钱递给艳艳。
转身要出门,临开门前她又回过头来,“你们有没有睡?”
“……”艳艳在数钱,数完后把钱卷起来,塞进热裤的裤兜,又在外面拍了拍,才抬头笑,“你觉得呢?”说话时眉飞色舞。
夏木看看艳艳,回头伸手去拉铝合金门,却见门口立着个身着警服的警察。
“都不许动,接受检查!”为首的警察冲进来,“有人举报,说这家店里有卖淫嫖娼的活动,”
夏木侧身准备从警察的身边溜出去,那警察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她,“把她们俩都带回警局。”
“我操,他妈是哪个婊子报的警,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艳艳破口大骂。
“老实点。”一个警察扭住了艳艳的胳膊。
艳艳皱着眉头,“你他妈轻点啊。”
生平第一次,夏木上了写着巡逻、治安字样的面包警车,车窗户是透明的。
警笛呜哩哇啦,夏木和艳艳坐在后排。
艳艳凑过来,“进去后不要乱说话。”
夏木看看她。
“不然,我也会乱说的。”艳艳威胁夏木。
乱说?夏木想,我干什么了?
警车经过客栈门口时,夏木看到原野带着三四个人从客栈里出来。
听到警笛声后,原野的目光扫过来,夏木急忙把头缩起来,不让他看到自己。
艳艳一直低着头。
到了目的地,一位警察带着夏木往询问室走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夏木,“夏木?”对方似有疑惑,也不确定是不是夏木。
这一声熟悉而陌生,像是穿越时空而来。
夏木怔住了,缓缓回头,果然是那个人,何佑嘉。
她转过头来,脑子里蒙蒙的,脚也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去。
“夏木,果然是你。”何佑嘉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拉住夏木的肩膀,他扫了一眼夏木和她身后的艳艳,“这是怎么回事?”
“何队,她们俩在一间洗头房里,叫过来问问情况。”带着夏木的警察说。
夏木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偏僻的西北小城里见到何佑嘉。
他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么一个神清气爽的小伙子。
警察示意夏木往前走。
夏木往前走去。
何佑嘉立在原地,看着夏木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他也没想到,若干年后,他会在这西北小城见到夏木。
再见到夏木,何佑嘉是惊喜的。
夏木本就没有什么事,所以问了几句话后,有人来保夏木出去。
她猜是何佑嘉。
夏木往外走时,艳艳拽住了她,“帮帮我,别忘了,我口袋里还有你的钱。”
“……”夏木看着艳艳。
“上面有你的指纹,我就说你给我钱是想找个男人陪你睡,或者是要睡我。”艳艳盯着夏木。
“我要不帮你,他们会怎么对你?”夏木说。
“关我几天都没事,管吃住,但是会罚款,我最怕罚款。”艳艳的眼神中带了一丝的哀求,“家里急等钱用呢。”
夏木想了一下,“你告诉我实话,那个男人到底睡没睡你?”
“没有!不过你可不能说出去,他给我钱,让我什么也不说的。”艳艳说,“还说我家里有什么困难他可以帮我,他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这样的男人。”
听到没有两个字后,夏木决定帮帮艳艳。
原野,又一次让夏木刮目相看。
很多时候,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真诚、质朴而纯粹。
些许时候,他像戴了个面具一样,让她猜不透。
出来,果然是何佑嘉在门口等着她。
夏木说:“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个女的,其实今天她什么也没干。”
“这事简单,我跟他们知会一声就好。”何佑嘉明白夏木的意思,嘴里说着话,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夏木。
夏木就往外走,她想快点离开何佑嘉。
何佑嘉快步跟上来,“夏木,一起坐坐。”
“不用。”夏木淡淡地说,“我还有事呢。”
“你在生我的气?”何佑嘉问。
“没有。”夏木神情冷清。
“夏木,我们谈谈,好吗?”何佑嘉说。
“我没空。”夏木说。
“你有男朋友了?”何佑嘉问。
“有了。”夏木说。
“他在哪里?”何佑嘉问。
“喏。”夏木指指何佑嘉的身后。
何佑嘉回头,看见了原野,他愣住了。
原野高高大大的身子立在黄黄的夕阳下,发丝闪着金光。
夏木从何佑嘉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原野,将手放进原野的臂弯,“我们走吧。”
就这样,夏木挽着原野,走过何佑嘉的视线。
她娇笑着看一眼原野,轻声问,“你愿意吗?”
“什么?”他不解。
“做我的男朋友?”她说。
“……”他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声如银铃。
原野回头看,何佑嘉愣愣地看着他们。
走到街上,她将手从他的臂弯下抽出来,“谢谢。”
“你拉我演戏给那位警官看?”原野问,“为什么?”
“我不想说。”夏木说。
又是天黑,原野盯着夏木,“夏木,你去找艳艳,想确认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睡她?”夏木看着原野说。
“说实话!”原野略一蹙眉,压低声音。
“问她是不是金利强找来给你的。”夏木直截了当。
“夏木,是不是根本就不重要。”原野点了烟,“你这么做,很危险,是在跟金利强作对,而且,那天你踢他的那一脚,出事了。”
夏木:“怎么了?”
原野停个一两秒,“功能出现障碍了。”
夏木笑了,“这事好,喜闻乐见。”
原野:“你不怕吗?”
“有你在,我就不怕。”夏木伸出手来,“给我一支。”
“没有了。”原野把手里的烟递过来,“不介意就抽这一支。”
夏木拿过来,蹲在地上,抽了一口,“你没睡她,为什么骗我睡了?”夏木看向原野。
“我不是你男朋友,你为什么要骗那位警官?”原野反问。
“你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行啊?”夏木笑着问,今晚心情还不错。
“实践出真知。”他回。
“……”夏木无言,心里想的是,与他做该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那个警官,你们认识?他在追求你吗?”原野问。
夏木呼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按在油腻的道牙子上,拧了几下,熄灭后,用中指和拇指夹住,用力一弹,烟蒂在原野的面前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落进三米外的垃圾桶里,“认识他啊,全都是拜你所赐。”
她从地上站起身来,往前走。
“夏木,你要去哪里?”原野在后面喊她。
夏木没有转身,抬起右手,摆一摆,“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插手。”
上虎穴寺已是轻车熟路。
今晚,她总感觉,稍微隐蔽的地方都潜伏着一双双危险的眼睛。
她决定要与释觉师父聊一聊。
一路到了寺庙。
在释觉师父寂静的寮房外,夏木抬眼看看满天的星光,敲响了房门,“师父。”
释觉师父听清是夏木的声音,拉开了房门。
夏木进去。
寮房简单整洁,一张木床,一张木桌,洗漱用品,别无他物。
床头上摆着一套洗的发白的僧衣。
释觉师父拿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款款擦拭。
夏木看着释觉师父擦照片,静静地看,不说话。
“我师父。”释觉师父微笑着说,“我到虎穴寺时十八岁,师父四十岁,如今,我已经六十三岁,师父故去二十五年。”
夏木算算,释觉师父已经在虎穴寺待了四十五年。
夏木想,释觉师父在虎穴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一定知道千年佛像保存在何处。
她终于开口了,“师父,你是寺里的主持,人和物品都是你在管理吗?”
释觉师父看看夏木,“什么事?施主请讲。”
夏木压低声音,“师父,寺里有尊佛像——”
“咳,咳,咳,”释觉师父一阵咳嗽,及时地打断了夏木的话,他喘着气说,“我有些胸闷气喘,施主请先回。”
夏木感觉自己唐突了,她向释觉师父施了一礼后,退出寮房。
回客栈的路上,她的电话铃声响,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夏木接通。
“夏木,是我,何佑嘉。”对方说。
何佑嘉?
夏木沉默。她的电话号码有留档。
“夏木,我想跟你见个面,谈谈。”何佑嘉说。
“我不想。”夏木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完后,她挂断了电话。
回到客栈。
原野的悍马不在。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夏木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小城里有一间叫原木的酒吧,夏木来过一次。老板就是小城人,三十来岁,辫着小辫子,曾经在省城组建过乐队,在酒吧唱歌。后来,乐队解散,老板四处流浪,回到小城,开了间酒吧,他说他的生活中只有三件事,挣钱、旅游、音乐,老板说他曾经的艺名叫小辫子。
原木的装修很有格调,里面的桌椅板凳都是原木色,只上了一层清漆,质朴而温暖。
酒吧中间有个不大的圆形舞台,围着舞台是散落各位的座位。
有时候,会有乐队和客人唱上一首。
第一次来原木,不是周末,酒吧里三三两两的人,夏木和小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话题扯到虎穴寺的佛像,小辫子说佛像有灵,几年前有两个人上虎穴寺偷佛像,夜里,两个人跌落悬崖,当场摔死一个。另一个侥幸捡了条命,瘸了,几年后,一场暴病,也挂了。小辫子说像佛像这样的物件有灵性,冥冥之中有神灵保佑。而且这佛像也是福根,保佑着小城的一方百姓平平安安。因为佛像的贵重,省里的专家们说把佛像请出小城,保存在省城的博物馆里,安全系数更高,也更能发挥文物的价值,小城百姓集体反对,说佛像不能离开小城,小城也离不开佛像。
听小辫子讲佛像的故事,夏木浅笑,“那就是说,佛像还在虎穴寺?”
“是啊。”小辫子说。
“你见过吗?”夏木问。
“没有。”小辫子笑,“听说那尊佛像价值连城,哪能轻易见到。不过,倒是有一尊等身的仿制佛像,每年的正月初一和十五,供人上香。”
“像吗?”夏木歪着头想想,问。
“据说跟真的不差分毫,外行根本就看不出来区别,真假难辨。”小辫子说。
原来,佛像有两尊,一尊真的,一尊假的,假的供人瞻仰,真的不知所踪。
说这些话的时候,原野、金利强他们还没有到达小城。
今晚,有乐队在酒吧里表演,夏木坐在吧台侧面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上摆着三两支干了的紫色勿忘我。
“来了。”小辫子笑着冲夏木打招呼。
“来了。”夏木浅浅笑。
“啤的?”小辫子举举手中的啤酒瓶。
夏木伸出两根手指。
小辫子用盘子端来两个啤酒,一只啤酒杯。
这里,白酒、洋酒贵的卖不动,便宜的口感不好,所以夏木就喝啤酒,倒是清爽。
上次来的时候,夏木就发现门口贴着招工启事,但现在还是小辫子在忙前忙后,尽管客人不多,却也闲不下来。
“还没招到人?”夏木问。
“没有。”小辫子擦着柜台,回答。
“你的条件太苛刻?”夏木笑着问。
“这里人都觉得酒吧是不正经的地方。”小辫子笑笑,环顾四周,“来酒吧喝酒的人,都不正经。”
夏木看看四周,笑。
一个人不经意地闯进了夏木的视线,夏木定住神细看,昏暗的酒吧角落里,独自坐着的人,正是原野。
夏木看着他时,恰巧他也抬起头来,看见了夏木。
他冲她笑笑,是微笑。他的笑很温暖,表情却是落寞的。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望过来。
忽然,夏木感觉,自己的心被他的眼神狠狠地击中。
是重重地一击,夏木久久不能回神。
只因为,现在,他望着她微笑的样子,像极了母亲。
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落寞。
而今天,正是母亲的忌日。
她来到酒吧,是想把自己灌醉,用这种方式来祭奠母亲。
只有醉了,她才能偷来片刻的欢愉。她要笑,她希望在母亲的眼里,她活得很快乐。
母亲说过,人生最珍贵的是快乐。
然而,她的堡垒、她的铠甲在看到原野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她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她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
夏木失神地注视着酒吧角落里的原野。真实的他,幻想的他,哪一个他,她才能接近?
是命运安排他们相遇在小城,重逢在原木酒吧。
她想要过去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对的时间,也不是对的地点,原野,目前来说,更不是一个对的对象。
但是,她感觉,他是一个对的人。对她胃口的男人。她的心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也看着她沉默,把嘴抿成一条线,似乎可以感知到她的心声,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男女之情很微妙,有时候只产生在视线交汇之间。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酒吧间交错,对视。
夏木情不自禁地起身,准备走向原野。
她要像个孩子一样走向她的港湾。
她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夏木拿起来,电话号码没有存,她依稀记得见过这个号,对了,是何佑嘉,几个小时前刚刚打过。
电话把夏木拉回到现实之中,她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中,醒了醒神,接通电话,“喂,哪位?”
“夏木,我是何佑嘉,你在哪里?”何佑嘉问。
“有事吗?”夏木说。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何佑嘉说。
“有事吗?”夏木固执地问。
“夏木,我想我们还是……朋友。”何佑嘉说,“分开的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你要继续说这个我就挂了。”夏木说。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何佑嘉忙道。
“……”夏木咬咬唇,“我在原木。”
挂断电话。
通话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讯息:夏木,不管你在哪里,给妈妈上柱香。
是夏岩发来的。
看到这则信息,夏木感觉鼻子酸了一下,几天前,夏岩就问过她,要不要回家去祭拜母亲?
夏木回:天下的水土都一样。
她觉得,只要情之所至,何必要拘泥于形式,甚至于在心里悼念,也是好的。
这时,她拨通了夏岩的电话。
响了许久,夏岩终于接通,“……夏木?”她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的,鼻音浓重。
“姐。”夏木轻声唤。
姐妹俩在电话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沉默了十几秒。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俩人几乎是同时出了声。
毕竟,都不曾忘记,只是忘记了令彼此舒适的相处方式。
“别忘了祭奠妈妈。”夏岩说。
“姐,你为什么哭了?”夏木说。
“……”这一声可能勾起一夏岩的伤心事,电话那头,啜泣声隐隐传来。
“别哭了,姐。”夏木开口,感觉自己的语言好苍白无力,她不太善于安慰一个哭泣的人。
“……夏木,今天在墓地,小姨给了我一封信,是妈妈生前写的,是她的遗书啊。”姐姐收拾了一下情绪说。
夏木愕然,她一直以为妈妈的死是意外,“你说什么,妈妈的信里是怎么说的?”
夏岩却已抽泣难言,“改天再说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夏木愣了片刻收起电话,眼角余光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
她抬头一看,正是原野。
原野抬抬下巴,“可以坐这儿吗?”
“去你那边。”夏木说。
原野拿起夏木桌上的酒和酒杯,到了他坐的那一桌。
两人面对面坐下。
一首歌曲在酒吧里低回吟唱。
这张桌子上也有干的勿忘我,是粉色的。
“有心事?”原野看出夏木的情绪不佳,问她。
“你愿意听吗?”夏木勉强笑笑,她已经习惯掩饰自己的坏情绪。
“洗耳恭听。”他说。
“我看见我妈妈了。”夏木悠悠地说。
原野看看,没有中年女人在酒吧里,“你妈妈,她在哪里?”
“她在我的脑海里。”夏木倒了一杯酒,“我要敬她一杯酒。”
“等等,”原野说,也倒了一杯,“一起敬她。”
两人抑脖,一饮而尽。
夏木又连饮了好几杯,一瓶啤酒见了底。
“原野,”夏木指着桌子上的花,“这个花,叫勿忘我。勿一忘一我,你有难忘的人吗?那种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的人?这种思念却从来说不出口,说出来显得矫情。”
“……”原野自己灌了一杯酒,“没有。”
“你在说谎,你啊,真假。”夏木也端起酒杯,喝下去,“整天骗我,你不累吗?”
原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木。
“夏木。”何佑嘉来了。
“来了啊。”夏木笑,“给你们俩介绍一下,原野,何佑嘉,何佑嘉,原野。”
两个男人伸出手,握了下。
“原野,这间酒吧和我们俩有缘,原木,原野,夏木。”夏木端起酒杯,“值得庆贺一下。”
原野看出夏木已经有些微醺,从她的手里端过酒,“别喝了。”
夏木一把抢过酒杯,“干什么?”
“我替你喝。”原野依旧抢过来,一扬脖干了。
“这个男人,真会疼人。”夏木笑道,“何警官,你刚才电话里不是说有话说吗?说啊。”
这时,原野站起身来,“你们俩谈。”迈步准备往外走。
夏木一把拽住了原野,“坐着,陪我。”
何佑嘉看着夏木,嘴角一动,“夏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光。
“何佑嘉,你不说,我说。”夏木又举起了酒杯,“其实啊,我们俩个得的是同一种病,相思病。你说我们何必这样浪费时间呢,爱着的人,得不到,却又忘不了,误人误己,真是没意思。”说着,她又要喝。
原野又一次将她拦住,拿过夏木的酒杯。
夏木抢过酒杯,“不当我男朋友就不许对我好。”
此时,俩人紧挨在一起,贴得很近,夏天,衣服也很薄,隔着衣服,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何佑嘉定定地看着他们,拿起酒瓶,“夏木,你醉了,我们改天再谈。”说完,他拿起酒瓶,仰起脖子,一口气吹干,最后一滴流下时,不足十秒。
何佑嘉把空酒瓶放到桌上,“我会给你电话。”说完,何佑嘉出了酒吧的门。
看着何佑嘉出门,夏木无声地笑,眼睛里却是泪花。
“你没说我在?”原野说。
“你见不得人吗?”夏木笑,“来,我们继续喝,老板,再来几瓶酒。”
“好了,夏木,”原野冲着老板摆摆手,“我们走吧。”
其实夏木一点都没有醉,所有的人和事,她都清清楚楚,只是脑袋有些晕晕的,还有些兴奋。
“再坐一会儿。”她娇笑。
原野坐回到沙发里,他察觉到,今天的夏木,与往日有些不同,好像有心事,很不快乐的样子,却又假装快乐。
到底是什么事令她难过呢?
如果她肯说,他愿倾听,如果她不肯说,他便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