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这匣子首饰送到芙蓉院。”那拉氏吩咐红杏。
红杏犹疑道:“福晋,这可全是内造中的珍品,便是戴进宫中都不失礼,您何必如此抬举钮钴禄格格?”
那拉氏淡淡道:“送过去吧,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有这些首饰,也能给她添两分颜色。”
红杏心中难过,从前章嬷嬷在时,总是劝福晋用格格们来对付侧福晋,可福晋却不放在心上。如今,章嬷嬷走了,福晋却开始用格格打前阵。弘晖阿哥走了,将福晋的底气也带走了。
“福晋,您真打算用钮钴禄格格?武格格和耿格格两个可是比她更有相貌,钮钴禄格格那样的相貌,便是戴上再华丽的首饰,四阿哥只怕也不喜欢,您就不怕白费心思?”
那拉氏淡淡道:“不用她又能用谁?她长相一般,才得一直靠着我。”
红杏叹气,是啊,武格格胆小抬举不起,耿格格有四阿哥宠着心高气傲只怕对福晋不忠心,只有钮钴禄格格,有野心又只能靠着福晋。她不再说话,端着首饰匣子去了芙蓉院。
“多谢红杏姑姑。”钮钴禄氏恭敬接过首饰匣子,内心充满喜悦,福晋接纳她了?
红杏嘴角露笑,慢慢道:“格格好生用着这些首饰,便是对福晋最好的感激。这些日子怕是衙门们忙碌,四阿哥不得空来后院,等四阿哥来了,格格这里便多做些准备。”
多做准备,自然是准备四阿哥过来,虽然四阿哥去福晋那里少,但至少初一十五不会违了规矩,福晋这是愿意将这两天让出来?钮钴禄氏一脸惊喜,带了些无措道:“我,我知道了。福晋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愿任福晋任何差遣,便是福晋叫我去死都不犹疑。”
红杏轻笑着告辞了。死不死的,不好说,但是不做些什么就想拿好处总是不可行的。
“格格,明儿就是初一了,不如现在就想想明儿该做什么装扮?”核桃兴奋道。
钮钴禄氏心中意动,只是嘴上却道:“现在天色不早,明儿早说吧。”
“现在不想好了,明儿倒要手忙脚乱,格格,您就坐着,让奴婢忙活便成。只是我这梳头的手艺一般,若是能梳个凌云髻,配着这些华丽的首饰,定能将格格衬得雍容华贵。两个新来的丫鬟那里,不知有没有能干的,奴婢这就下去问问。劳烦格格稍等片刻。”菊花和桂花的死给了核桃不少刺激,她如今看着稳重了许多,钮钴禄氏对她也倚重了许多,许多事都由得她做主。她到底是打小伺候钮钴禄氏,许多时候都能猜到钮钴禄氏的心思,譬如现在,她便知道钮钴禄氏是极想戴上这些华丽的簪子。
钮钴禄氏淡淡道:“你去吧。”
这便是同意了。菊花和桂花两人死后,那拉氏补了两个调养好的外面买来的丫鬟给钮钴禄氏。她们随了核桃的名字,被叫做蜜桃和樱桃。核桃问谁会梳头时,一个声音弱弱道:“奴婢……会梳头。”
核桃看了她一眼,问道:“蜜桃?你会梳什么发髻?”
蜜桃低了头答道:“奴婢娘家是给人梳头,梳、绾、鬟、结、盘、叠、鬓等手艺奴婢都会。”
“那你先给我梳个凌云髻,若是梳得好,格格这里以后就由你伺候了。”核桃道。
蜜桃平日做的都是些洒扫倒茶的杂事,若是能分得梳头的事,便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了,她高兴又忐忑地拿起梳子,只是等摸到头发的时候,她便镇定了,手又稳又快,不过一会儿便梳好了,高髻升起,看着确实庄重又华丽。
核桃看着镜子里自己发髻凌云,忍不住用手摸了又摸,这样的华贵,只怕是做宫里的贵人也是合适的。她嘴角含笑道:“倒是有些能耐。”
“若不是姐姐头发浓密又乌黑,奴婢便是再好的手艺只怕都梳不出这样好看的发髻。”蜜桃奉承道。
核桃自得道:“我头发是多,打小就被姐妹们羡慕。”只是高兴过后,她又犯难,格格头发却只一把,只怕这凌云髻梳不起来。
核桃犹豫着带了蜜桃去见钮钴禄氏,蜜桃是个内行的,也只钮钴禄氏梳不起凌云髻,她是个聪明的,小心看了钮钴禄氏道:“格格年纪轻,若是竖个活泼的发髻倒合适,奴婢会双螺,不如格格可愿奴婢试试?”
钮钴禄氏点头,蜜桃手脚利落将她头发分为两大股,在头顶叠成两顶角,用素雅的绸带子绾好,又垂下几缕,梳完之后回了头忐忑看着核桃。
核桃笑盈盈走上前,又从福晋赐的首饰中选出一副最简单的红珊瑚耳坠给钮钴禄氏戴上,“格格您瞧,像不像哪家顽皮又秀丽的佳人?”
“你这皮嘴的丫头,闹了我一下午,快些下去,也让我耳根清净。”钮钴禄氏瞪了核桃一眼,只是核桃带了蜜桃走后,她便忍不住望了镜子,露出笑容。四阿哥看了,可会喜欢?
下衙之后,四阿哥来到正院,那拉氏迎了他,说过两句闲话,那拉氏想提钮钴禄氏,四阿哥却道:“过两日皇阿玛便要南巡,指派我随扈,家中大小诸事便交予你了。”
那拉氏喜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爷越发得皇阿玛看重了。爷放心,我一定会家里照顾好的。”
四阿哥矜持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将随扈这事放在心中,“李氏那里马上就要临盆,我派了陈福过去看照,你也多花些心思。”
那拉氏听了脸上一僵,陈福是外院仅次于苏培盛的太监,四阿哥用他压阵,李氏那里,她如何再用手段?李氏那贱人,真是好深的心思,下毒害死钮钴禄氏的丫鬟,原以为她是想糊弄我,原来竟是防备着生孩子被弄死,用下毒来让四阿哥插手后宅的事。
看那拉氏半晌不言语,四阿哥又道:“这次随扈,我打算带着耿格格随行,她年轻不懂事,出行的物品你帮着准备一下。”
“知……道了,”那拉氏艰难露出笑容,“爷一个人出门在外,可是要个贴心的人服侍。耿格格年轻,爷不如再带着钮钴禄格格一起去,她是个稳妥人,又不淘气,一定能和耿格格一起将爷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四阿哥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是皇上第五次南巡了,往年随扈,他的兄弟们带两个侍妾的也不是没有,多带一个钮钴禄氏也无妨,虽然他对钮钴禄氏不喜欢,但是也不必因为她扫了那拉氏的面子。
因提了随行的事,那拉氏便不好再提让四阿哥去钮钴禄氏那里安寝,免得四阿哥厌烦。不过也不用他提,四阿哥根本就不在她这里安寝,他去了外院,说是看从户部带回来的公文。
看着四阿哥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那拉氏目光深邃,四阿哥可是恼怒了她给他安排人?等四阿哥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那拉氏垂下眼,便是恼怒了也没得法子,她总是要笼络人给弘晖报了仇的。
钮钴禄氏这里期盼了一天,却没等到四阿哥的身影,她失望又羞怯,核桃打水给她洗脸的时候,她都觉得核桃是在嘲笑她。
她冷着脸道:“你倒是越过越回去了,这水这样凉,如何洗脸?”
核桃知道钮钴禄氏是在迁怒,她连忙跪下,“格格饶命,奴婢立刻去换。”
钮钴禄氏摆摆手,“算了,下次当差多用些心。”
正说着话,蜜桃掀了帘子进来道:“格格,红杏过来了。”
“请她去侧间的待客厅。”钮钴禄氏道,又在核桃的服侍下披上外衣,一点儿不敢耽搁去了外间。
钮钴禄氏出来的这样快,红杏心中满意她不拿大,笑道:“大晚上过来,可是扰了格格休息,只是若是不过来,只怕格格倒要怨恨奴婢说话失信。”
钮钴禄氏如何敢恨?她一来如今势弱,二来红杏的话不过昨日才说怎么可能今日就兑现。左右不过是她太心急见到四阿哥,才将别人随口一说的话郑重对待了,闹出这笑话。面对红杏的试探,钮钴禄氏只能笑着道:“我对福晋的忠心,岂是一点小事就动摇的?姑娘这话可是折煞我了。福晋将上好的首饰送了我,这抬举就是我受不住的。”
红杏笑道:“格格这样想便对了,福晋对格格的抬举,可不止一点首饰。今日四阿哥跟福晋说要皇上随扈江南,福晋便举荐了格格同行。只怕过两日便要出行了,格格可是要好生打点行囊。”
看着钮钴禄氏一脸的喜悦,红杏自得地告辞,然后去了芍药院。
对于红杏大晚上的过来,宜绵很是诧异,否决了秋蝶给她束发的要求,只批了件外衣便过来了。
耿格格这样随意,红杏心中也诧异,忙道:“可是打扰格格安寝了?”
宜绵淡淡道:“无碍,我不过刚躺下而已。”
“时候也不早了,奴婢便长话短说了,四阿哥要随皇上南巡,福晋举荐了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同行,只怕这两日就要出行了,还请耿格格快些打点行礼。”
宜绵将要上扬的嘴角压住,平淡地送别红杏,只是红杏一走,嘴角上翘的趋势怎么都止不住,要跟着康熙游江南,兴奋刹不住车啊。
李氏生产在四阿哥南行前。那拉氏大张旗鼓地给收拾着行囊,李氏自然得了耿氏和钮钴禄氏要跟着四阿哥南巡的消息。
她将手里的杯子往铃儿脸上一点,“下贱婢子,你想烫死我啊。”
铃儿额头被杯子砸青了,茶水涂了一脸,却不敢擦,趴在地上求饶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滚下去。”李氏怒斥道。
等屋里人空了,她脸上都是落寞,四阿哥带过去她去漠北,教她在骑马,给她烤过牛羊肉,还说过若是南巡随扈也会带她去,可是现在他带了别人去。从来只闻新人笑,谁人听到旧人哭,她便是绞尽脑汁,也拦不住四阿哥的心偏向年轻新鲜的人了。
李氏正伤怀,突然感觉肚子阵阵发痛,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对外喊:“快来人,快来人啊……”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李氏断断续续道:“叫四阿哥,我快要生了……”
虽她不是第一胎,但是往日用的惯的春儿如今在大格格那里,新提拔上来的铃儿又去屋子里换衣服,这赶上来的丫鬟平日见事少,听李氏说要生孩子,吓得魂飞魄散的,只知道大喊大叫,没个章程,李氏又气又痛,可是又无人可用,自己又痛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恨得一脸狰狞。好在铃儿听见慌乱,也顾不得换衣服,飞快跑过去处理事情,派丫鬟去将接生嬷嬷请来,又要扶着李氏去产房。
李氏却不动,紧紧抓着铃儿的手,道:“把大格格请来。”
铃儿连忙喊了小丫鬟过去,很快丫鬟慌慌张张过来禀报,“主子,春儿姑姑说大格格身子不适,今日不方便出门。”
铃儿又着急地看着李氏,她是年轻的姑娘,不知道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瞧着李氏满头的大汗和身边大滩的水,吓得腿脚发软,急切道:“主子,大格格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接生嬷嬷接在后院的偏院里住着,丫鬟过去一喊,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过来一瞧李氏这样子,只怕开了好几个宫口,立刻要扶了她进产房,李氏死死却不动,咬着牙,怒目圆睁,一字一句道:“将二阿哥送到大格格那里。”
铃儿慌张地点头,“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快进产房吧。”
李氏感觉到一波比一波严重的痛,再没有力气想别的,由着接生嬷嬷扶着去了产房。
“啊……啊……”惨烈的呼痛声从屋子里传来,宜绵吓得紧紧握着双手,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吗?她看了一旁的钮钴禄氏,也是一脸发白,倒是坐在上首的福晋很是镇定。
那拉氏将铃儿叫到跟前,问道:“弘昀阿哥呢?侧福晋叫的厉害,可别吓坏了阿哥。”
铃儿低着头道:“阿哥在大格格那里。”
“那便好。”那拉氏说了一句,再没说别的,让铃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格格院中,弘昀大哭着要额娘,塔娜板着脸在书房里一笔一划抄写着佛经,似乎没听到弘晖的哭闹。只是在抄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时,一连抄错了两个字,她连忙将这一页裁去,只是再抄却是错的越多。
春儿在一旁说道:“去看看他吧,纵是您对侧福晋有千般的意见,也牵连不到弘昀阿哥头上。”
塔娜愣愣地起了身子,端了一碟子糕点给弘昀。
“姐姐,姐姐。”弘昀一把扑到她身子里,“我要额娘。额娘在哭。”
塔娜将他搂在怀里,“弘昀乖,姐姐给你吃糕点。别怕,额娘在生弟弟呢。”
屋外,一阵阵的叫喊声,让塔娜的心更乱了,她担忧地望着屋外,久久不言。佛说的不错,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李氏的情况比看到的还凶险,嬷嬷们说难产,陈福立刻派人请了大夫送进去,可是一直到天黑,大夫还未出来,屋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氏的声音。最后,一位接生嬷嬷颤颤巍巍跑出来跪在福晋面前道:“福晋,先出来的是脚,侧福晋这里没有力气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还请您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