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绵跟福晋投诚,福晋跟侧福晋这次较量,自然是福晋完胜。
李氏听了丫鬟禀报新来的耿格格将一件精美绣品献给那拉氏,用手将桌子上的杯碟往地上一扫,愤愤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她暴烈的举动将进屋倒茶的小丫鬟吓得手一抖,水泼洒在桌子上,小丫鬟吓得脸色更苍白,连忙磕头,“主子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我觉得好了什么时候才停。”李氏恨恨道。
“是。”立刻便有两个身高力壮的嬷嬷进屋,将小丫鬟拖出去,李氏听着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响,心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可惜那耿氏是大选进来的,不能打板子,若不然打个二十板,只怕就老实了,不敢跟着那拉氏给她霉头了,李氏心中感叹。
外头两个嬷嬷使了大力气将小丫鬟打得昏了过去,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打,怕出人命,其中一个花了银子让铃儿进屋去问可还要打。铃儿也不想去,只是若是得罪了这两个嬷嬷,日后自己挨了罚,只怕打得更重,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屋,小心对李氏道:“主子,昏过去了,还打吗?”
“算了,将她挪到一边养伤,若是命大,便让她继续过来伺候。”李氏淡淡道。
看李氏气消了,铃儿胆子也大了,凑上前奉承道:“主子别为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了身子。叫奴婢看啊,她们便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不剪了她的牙,只怕还要嚣张一段时间呢。”李氏长叹道。
铃儿聪明,知道这说的是福晋,而不是跟她一样说的耿格格。主子连福晋也埋怨上了?铃儿连忙道:“主子有宠,有阿哥,有格格,任谁都不怕。便是有人这次嚣张了,日后总会还回来的。”
李氏嗤笑道:“何必到日后?丢了的面子,总要立刻捡回来,可不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得逞。”
铃儿犹疑,耿格格都跟福晋投诚了,如何还能将面子找回来?她俯身道:“奴婢愚笨不懂,还请主子赐教,若是有什么奴婢能做的,一定全力以赴。”
李氏咯咯笑道:“这事可容不得你帮忙。在女人那里失了面子,自然要找男人找补回来。那拉氏总端着架子,却不知后院里赢得再多,若是输了男人,什么都输了。”
李氏一贯将四阿哥把得紧,铃儿再不敢开口。
宜绵跟福晋投诚,却也不像武氏般每日过去请安,她的想法是,她跟着福晋,却并不愿为她出力,她的内心里,还是想在福晋和侧福晋的战争中抽离。那拉氏看她来得并不勤,也不见怪,刚进府的,总有两分傲气,等日子长了,心气也顺了,莫说每日来请安,便是天天来磕头,也不敢一日落了。
这日难得太阳好,宜绵到她院子里的一处小亭里坐着,一边赏景一边吃着糕点。景色自然是梅花,这冬日里也只这个了,满院子的芍药要到天暖了才开花。糕点是花了一个银角子从膳房拿来的马奶糕,香润可口,很是美味。虽然能从膳房额外点糕点,宜绵也不敢每日都去,只能隔一日去一次,这马奶糕一共才八块,要吃两天,所以要省着吃,每次只能吃两块。好在这个块头大,喝点儿玫瑰花茶配着,正好将肚子填个半饱,能接着晚膳了。
“格格啊,你还这样悠闲,明日里十五,都要到福晋那里请安,便是侧福晋也要去的,只怕到时候侧福晋会为难格格。”秋桃担忧道。
她帮着福晋摔了侧福晋脸面,侧福晋不会善罢甘休,宜绵心中也有准备。这些日子,连着四五天,四阿哥都歇着侧福晋那里,赏赐如水一样进了后院,宜绵心里面便知道侧福晋出招了。从四阿哥那里找了脸面,李氏肯定出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只是,宜绵并不十分担心。满人给了旗人重重特权,便是包衣都比汉人尊贵些,她是大选出来的旗人格格,李氏不能打她不能让她跪,顶多用言语攻击,然后将四阿哥抢走,这些都能忍受。
“格格心中自有成算,你别饶了格格清闲。”秋蝶将秋桃拉到一边。
宜绵点头,还是秋蝶稳重些。
晚膳仍然不可口,不过有美味的马奶糕补充能量,宜绵心情很好地入睡了。四阿哥仍然歇在了李氏那里,并将圣上赏给他的上好的紫毛貂皮赏给了李氏,这可是福晋都没有的好东西,据说还有一匣子的首饰。
“格格戴什么首饰?”秋蝶问道。今日里要同时见福晋和侧福晋,只怕有风波,秋蝶不知是该打扮的朴素些不引人注意,还是打扮的富贵不叫人小瞧,只能让宜绵自己拿做主。
“将福晋赏赐的簪子戴上。”宜绵轻声道。
“好。”秋蝶脆生生应道。有了这簪子,便是侧福晋为难格格,福晋只怕也不能袖手旁观。
被收拾利索了,又垫了两块马奶糕,宜绵出了自己小院去福晋的正院请安,只是看着秋蝶抬头挺胸一副慎重的样子,宜绵有种出征的错觉。
给福晋请安,给侧福晋福身,宜绵被赏赐了一个绣蹲,坐了半个屁.股在角落里蹲着,不过今日福晋这里是战场,她是导火索,便是坐得再偏,也没人忘了她。
李氏笑盈盈道:“耿格格这个簪子倒是别致,看工艺,只怕是内造的吧。”
宜绵僵笑道:“多谢侧福晋夸奖,这簪子是福晋赏赐的。”其实,宜绵也很想夸一夸李氏的首饰,真是好看啊,好大一颗颜色亮丽的红翡翠孔雀眼,金丝编织的逼真孔雀毛,圆润饱满的步摇垂珠,三维立体,又珠光宝气,闪瞎人的眼啊。不过李氏位分高,她可不敢放肆。
“福晋对耿格格到是好,耿格格不过刚来几天,便赏赐了这许多东西。什么时候,福晋也赏我一只簪子戴戴啊。”李氏阴阳怪气道。
“侧福晋哪里缺首饰,看你头上这支,便不是别的能比的。”同住后院的宋氏立刻道。
李氏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步摇,笑道,“你说这支红翡滴珠孔雀头金步摇啊,确实好看。昨日阿哥放了一匣子在我那,我看这支见得少,便戴过来了。你若是喜欢,待会儿便过去挑一支。”
“那我可多谢侧福晋赏赐了。”宋氏喜滋滋道。
这便看得出谁跟谁是一帮了。
李氏炫耀了之后,看福晋脸皮发紧,知道她是假装不在意,只怕也被刺激得直冒酸水,她心中偷笑,又对宜绵道:“妹妹自进府便没去过我那里,若是得空了也过去一次,大格格还很好奇你呢。”
宜绵头皮发紧,连忙道:“明日奴婢便去叨扰侧福晋了,若是大格格不嫌弃,奴婢也过去请安。”
李氏也不说话,只不明意味地笑着,到让宜绵觉得她很是复杂,看着是个柔弱的美人,只是性子这样张扬,就像披了林黛玉的皮做着凤辣子的事,让她心中有点儿不适应。
福晋心中不高兴,也能做出八面玲珑的样子招呼人,只是很快便让人散了,这次没留宜绵跟她一起用膳。
章嬷嬷看福晋没什么精神,劝道:“福晋不如略歪歪,待会儿再处理事情。”
那拉氏摇摇头,“没什么,事情不处理,就要积压着,颁金节刚过,马上又要过年,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哪里能疏忽?”
“这些琐事交给下人便是,福晋千万保重身子。”章嬷嬷又劝。
那拉氏却摇头,倒是多嬷嬷道:“福晋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打理府里上上下下,不仅要管着侧福晋和几个格格的吃喝拉撒,又要站在前头领着阿哥格格进宫请安,便是劳累些,这份荣耀哪里是侍个寝得两件首饰能比的?”
那拉氏心中便觉得多嬷嬷更得她心,是啊,她是正福晋,哪里需要跟人争宠争赏赐?
章嬷嬷看着自己主子被这老婆子劝得越走越远,心中担忧,却无可奈何。女人没男人扶着,如何能撑起来?只盼着大阿哥快些长大吧,等大阿哥能当事了,福晋便无忧了。
初一十五是正日子,不管是宫中还是民间,有规矩的人家都歇在正室这里,四阿哥虽然宠爱侧福晋,倒是不会为了她坏了规矩,一到晚上便去了福晋那里。只是正院中一直未叫水,福晋端着架子,四阿哥又爱知情识趣的,对福晋的心思已经很淡了,与她不过交代些事物,聊点大阿哥的事便睡了。
第二日,四阿哥在福晋这里用过早膳,将宫中赐下的东西留下好的其余都交给了福晋,让她分发下去。福晋心中立刻舒爽了,她才是正室,掌管着四阿哥府的库房,李氏得的一匣子首饰,算得什么?她也顾不得用饭,将皮子立刻分发下去,特意将其中两块好的给了李氏。
一大早宜绵还未用膳,便听到秋桃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宜绵忙问道:“什么好事啊?”
“刚才红杏送来两块好的狐皮,奴婢正跟秋蝶商量着给格格做两身衣裳,今年雪下得晚,只怕越到后面越冷的厉害,这狐皮白得好看,毛又厚,主子穿了一定舒服又好看。”秋桃笑道。
“你看着做吧。可要人帮忙?”
秋桃道:“若是有个人帮着,主子便能快些穿上了。”
宜绵看了秋蝶,看她点头,便道:“听说瑞香针线不错,你让她帮着一起做吧。”
秋桃进府这么点时间,也学了不少,也不多问瑞香能不能用,只笑道:“有瑞香帮着,奴婢很快便能做好了,到时候让格格穿着新衣服过生辰。”
宜绵笑了笑,心情沉重去了侧福晋那里请安。说来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到除了她的院子和正院之外的地方,宜绵特意不从正院门口过,而是从没人住的芙蓉院那个方向走。府中都建了挡阴的回廊,宜绵顺着回廊走,走过芙蓉院,之后便看到一座小桥,踏过桥,便是荷花池,然后走到大拱桥,再往前,便是后院的地界了。
侧福晋的院子比宜绵的大上两倍不止,另外后院右侧也全是她的孩子们住的地方,占了这么大地方,想来她的心也大了吧。
“格格来给侧福晋请安?不巧了,侧福晋正在教格格弹琴呢。”铃儿看着宜绵,语气中带着挑衅。
这丫鬟没在她那里办成差事,宜绵也不奢想她的好脸色,连忙道:“不敢打扰侧福晋和大格格,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那就劳烦格格稍等片刻了。”铃儿让人上了杯陈茶,然后便留宜绵和秋蝶主仆两个在耳房等着。
不过是做冷板凳而已,宜绵也不在乎。她穿的暖和,肚子也不饿,便是坐一天的冷板凳都无妨,想来侧福晋也没那么大脸,冷落她一天。宜绵听着稀稀落落的琴声,心中还好笑,看侧福晋找了这么个借口,还得费个人在那里弹琴,只怕现在正恼火呢。
李氏确实不爽,她当然没在教大格格弹琴,大格格正跟着师傅学刺绣,弹琴的是李氏屋中一个丫鬟。听着这难听的琴音,李氏恨不得捂了耳朵,她随手抓起一个杯子,扔到弹琴的丫鬟身上,“下去下去,弹得难听死了。”
丫鬟被杯子砸到了也不敢哭,连忙告退。
铃儿担忧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瞪她,“怕什么?就算我摆明了下她面子,难道她还敢说什么?”
铃儿连忙道:“就是借耿格格个胆子,想来也是不敢的,凭她个没根基的格格,哪敢跟侧福晋您叫板?”
“行了,过来给我捶捶腿。再找人去给耿格格消消火。”李氏将双腿放在弥勒榻上,享受着丫鬟的服侍,嘴里悠闲哼着歌儿。旗人秀女又如何,在她这里还不是得乖乖的。
寒冬腊月消什么火?保暖还来不及,无非便是让人去捣乱。宜绵坐在屋中,时常有丫鬟进出,带来冷风,倒是有人给她续茶,只是手脚不伶俐差点倒在她身上,秋蝶看着情况不对机灵地拉了宜绵一把才堪堪躲过,那丫鬟立刻慌里慌张跪下请罪,恨不得要将宜绵带倒。
宜绵能怎么办,只能笑着说没关系,然后任人折腾了。好在今日里太阳不错,侧福晋的冰冻策略效果不佳。
从用过早膳一直等到日头升上正空,宜绵才见到侧福晋。她恭敬福身,“请侧福晋安。”
“教大格格甚是劳累,我小憩了片刻,想必耿格格不在意吧?”李氏斜眼看着宜绵道。
宜绵只道:“侧福晋身体要紧。”
没看到宜绵被落了面子还赔笑脸,李氏略微不爽,甩甩帕子道:“你回去吧,以后有空多过来,大格格现在正有事,以后再出来跟你见面。”
“奴婢这就告辞。”宜绵福身告辞。
回了自己院子,秋蝶大松了口气,宜绵笑道:“以为是刀山火海呢?”
秋蝶沉思道:“奴婢想茬了,这四阿哥府中,倒不比从前府中行事自在。”
在耿府中,陈氏看耿德金的妾室不顺眼,可是能将人关在佛堂吃斋念佛不出门的。
宜绵点头,别的府上她不知道,但是四阿哥府绝对不会在明面上闹出大事,因为四阿哥一心夺位,是不会让后宅给他拖后腿的,伺候他的福晋和侧福晋不管怎样嚣张,肯定不会与他背道而驰。可不见当初陈氏打听四阿哥府中情况,都只听到四福晋如何贤惠,虽说也知道有个侧福晋孩子生得多,却没人传她骄横。想来,四阿哥对府中名声看得很重,规矩重着呢,凭他的暴脾气,府中之人怕是没人感触他的逆鳞吧。
当然,便是不打罚人,也有无数种让人吃亏的办法,不过李氏只是侧福晋,而宜绵又住在福晋这里,福晋看着情面总要回护些,只要谨慎些,倒是不必提心吊胆的。
略微整治了这新格格,李氏却不罢休,又霸占了四阿哥四五天,才自觉将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了。
而宜绵到四阿哥府中一个多月,除了成亲三日伺候了两回,再没见过四阿哥的面,可是让秋桃秋蝶悬了心,都盼着四阿哥在宜绵生日这天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