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巧跑回自家院子里,见白荷姐正在厨房帮娘端早饭,她急的直跺脚,“白荷姐,快别瞎忙活咯,大中家里出事了!”
因闺女和白荷从城里回来,萧丰仓破例在家里住了一晚,这会正在帮媳妇打扫院子,见闺女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就大声嚷嚷着,他皱眉问着,“好好个丫头,有话慢慢说嘛,天塌下来也不能没个规矩,好好的大中家里能出个啥事?”
爹听了这话不但不着急,还训自己,六巧的小脸气的红扑扑的,张嘴就喊了起来,“爹,你可别教训我咯,大中哥被家里人逼的要去草头山呢!凤兰婶子在后面追赶都没用呢!”
村里哪个不知道老刘氏和宋大江的继母再加上佟寡妇还有自家三房的弟妹老肖氏,那就是四个远近闻名的泼妇,没事还能挑出祸事来。
尤其是老刘氏苛待、磋磨周氏那就是鸡蛋里硬要挑出骨头来的货色,肯定是想讨要大中的月钱惹怒了大中这实诚孩子。
“啊?保准是老刘氏那死老婆子又作了妖!可怜了凤兰妹子,你们老萧家祖宗都没长眼,咋都弄了啥样的刁老婆子来祸害我们这些小媳妇啊?”
冲自家男人发着牢骚的黄氏从厨房边朝外走,俩手已经利索的把围裙解下,并吩咐着闺女,“六巧,你和你白荷姐在家里吃早饭,我和你爹过去瞅瞅,咋也不能让那一家黑心的把大中这孩子逼上绝路。”
从小家里没个兄弟,六巧被村里坏小子欺负时,大中总会替她出头教训那些小子们,六巧见他受这么大的委屈,怎会甘愿在家待着,小嘴一噘,“娘,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呢,大中哥的衣裳都差点被萧福林那眼皮子浅的给剥掉,他奶骂凤兰婶子骂的可难听了呢,我也要去看看,爹,你一定要给大中哥做住啊。”
好久没见闺女撒娇,不等当家的开口,黄氏就搂着闺女的肩头,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好,你这缠人的丫头,去就去吧。”
那边正闹腾的不可开交。
周氏想到大闺女小小年纪被婆婆磋磨的溺死在河里,二闺女仍然没过十岁就被她卖掉,如今连闺女的生死都不知,如今唯一的儿子也被逼的没活路。
这个懦弱的女人觉得自己也没了念想和活路,像头发了狂的狮子,没追上疯跑的儿子,心里像插了把尖刀,她返回家门,直冲婆婆老刘氏扑了过去,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婆媳俩厮打在一起,尤其是面团一般脾性的周氏那凶狠的眼神像野狼,萧大福和萧福林兄弟俩都傻了眼。
被大儿媳扯着头发几个大耳光扇的脑袋嗡嗡响个不停,脸已经疼的麻木,除了尖着嗓子嚎叫,年迈的老刘氏哪里是正值中年又做惯了粗话的大儿媳周氏的对手。
惊惧的老刘氏,嘴角溢出血来,也喊破了喉咙。
左右邻居早见惯了大中家隔三差五的闹腾,出来在自己院子里听听热闹,连过来问一声都不会有。
何况家里的青壮男人都在山上伐木、清理荒山,村里剩下的也都是老弱和稍小的孩子们。
家里没事的婆娘们就是有心要看热闹,也被萧丰仓警告过几次,不准在村里扎堆凑热闹,不然就以挑唆事情的罪过受族规的处罚。
一手抓着婆婆花白的头发,周氏气血冲了脑子,她悲愤的质问着,“死老婆子,你早该有今日,素常我周凤兰敬你是个长辈,可我进了你家的门十几年,你这老刁婆子是咋对我的,咋对我的儿女们的,今儿不打死你,就对不住我的仨孩子!”
“周……氏,你个死婆娘快松手,我,我再也不敢了……”
从来没见过软弱的周氏会有这么凶狠的一面,老刘氏尖利的嚎叫着,又怕自己真的会被周氏给打死,又急忙求饶。
这些年和着血泪过的苦日子,周氏这会已经崩溃,她嘶哑着嗓子不屑的瞪着老刘氏,“饶你?哼,我大丫被你逼着去河里洗衣裳,你咋不饶了她,我二丫才几岁啊,你个老畜生就能生出那恶毒心思把人给卖掉。你咋不饶了我可怜的二丫,如今我就剩下大中一个孩子,你们还要逼他去死,看老天爷会不会饶了你这老畜生!”
“那都是过去多少年……”
周氏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断了婆婆没说完的话,恶狠狠的咒骂着,“老恶狗,你想说那是多少年的事,可以不去理会,可那是我拼了命生下的亲骨肉,你个老畜生有啥理由去逼死大丫卖了二丫!”
周氏这一巴掌打的够狠,老刘氏径直吐出一口带着两颗黄牙的血来,喷溅了她一脸。
用衣袖把脏血抹去,周氏扯着她的头发把老刘氏按倒在地上,“我周凤兰真是后悔,没早打死你,也省的祸害我仨孩子!”
老刘氏喊破了嗓子也没外人搭理,萧福林是个胆小油滑的,见大嫂的神情已经发狂,躲还来不及,哪里敢过去救他老娘。
看老娘被打的脸都肿的不成样子,这媳妇还是豁出命的踢打老娘,看模样是中了邪,看这都让人心惊胆战,萧大福黑着脸在一旁骂着,贱婆娘快松手,也是不敢过去。
人站在堂屋门槛里,见大嫂那举动是要活活的打死老娘,急了眼又不敢过去制止的萧福林,大声朝大哥喊着,“哥,你脑子进了水啊?眼瞅着咱娘要被周氏着毒妇打死,你都不去拉一把啊?”
脑子已经浑噩的周氏听到小叔子的话,一脚踏在婆婆胸口,脚狠狠的拧了一下。
这一脚疼的老刘氏直接溺了裤子,她哭喊的都快没气了,俩儿子也不过来搭救她,心里又气又怕。
弯腰把儿子丢在地上的斧子捞在手里,冲那俩兄弟扫了一眼,嘿嘿冷笑着,“你们今儿敢过来,我就敢剁掉你们哥俩的脑袋,横竖我闺女都没了,儿子也被逼着当了土匪,我个没用的婆娘活着让你们老萧家的人继续糟践啊!”
原本已经抬起脚要去踹周氏的萧大福,看着被日头照耀的斧子刃口寒光闪闪,立刻想到自己脑袋被这疯婆娘砍掉的模样,吓的缩回了脚,俩腿软的差点跌坐在地上。
男人和小叔子猥琐胆怯的模样,让周氏打心眼里厌恶,她仰天哈哈笑着,眼里的泪花从眼角溢出,真不知这些年自己是咋活过来的,竟然被他们一家子给骑在脖子上,她既鄙夷自己又瞧不起这娘仨,伸手把斧子朝堂屋门口掷了过去,“一窝子的孬种!咋偏黑了心的祸害我们娘几个,今儿老娘要灭了你老萧家的满门!”
眼见闪着寒光的斧子朝自己劈过来,萧福林吓的惨叫一声,抱着脑袋身子朝后一闪,整个人倒仰在地上,还利索的翻了个滚。
“快来人啊。周氏这毒妇杀人了!”
见小叔子吓的嚎叫的已经没了人声,周氏双手张开,在地上摸到儿子劈的干柴,疾步朝站在俩腿明显打着哆嗦的男人扑过去,“萧大福,你还我俩闺女,还我儿子大中!”
“啊!别过来!”
婆娘的脸上沾了老娘的血,披头散发手拿劈柴的模样要多骇人就有多骇人,周大福吓的俩手抱紧脑袋,转身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杀人了,周氏杀人了!”
拼命跑着的萧大福,他仍然怕被发了狂的婆娘追上打死,竟然丢下老娘冲出了院子。
在院子里绕了大半圈,气喘吁吁的周氏见追不上这窝囊男人,她返回来,又把眼神盯上了在地上趴着喘气的婆婆老刘氏。
萧丰仓一家三口赶过来,在大中家没多远的路口撞上了失魂惊惧的萧大福。
见他满口胡言乱语,萧丰仓劈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你小子是得了失心疯吧?啥胡话都敢噙!”
脸颊上的疼,让萧大福语无伦次的狂喊着,“丰仓哥,里正,不对,是镇署啊,得了失心疯的是周凤兰那疯婆娘啊,她要杀光我们家的人啊!我娘已经被周凤兰打死了!”
看男人还要再动手打萧大福这不争气的,黄氏急忙拉着他手臂,“你就得了吧,理会这个脑子有病的人做啥,快去大中家看看吧。”
萧丰仓狠狠的扫了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的萧大福一眼,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进了萧大中家,院子里闹腾纷乱的一幕,差点吓的六巧尖叫起来。
见老刘氏躺在地上,那神情和模样简直是惨不忍睹。
周氏骑坐在她身上又打又拧的,嘴里哭喊着,“该死的黑心老妖婆子,老畜生,今儿我周凤兰打死你,也替我俩苦命的闺女报仇!”
“凤兰,你快起来,再打你婆婆真的会断了气啊!”
黄氏冲过去,拦腰把周氏抱了起来。
“嫂子,你放开我,我打死这老畜生,就去上吊、投河!”
被拦腰抱着,周氏挣扎着哭喊着。
看老刘氏被打的已经没了人模样,萧丰仓皱眉去探老刘氏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气息,忙吩咐六巧,“六巧,你快去把何老大夫请过来!”
虽然也很想让老刘氏死去,可也怕凤兰婶子因此背上人命官司,懂事的六巧撒腿奔出了大中家的院子。
有萧丰仓在,大中家又闹腾的如此厉害。
没多久村里人就在大中家的院子外站着,也仅仅是看看,连句互相打探的话都不敢开口。
直到何老大夫被六巧带过来,她们才敢悄悄的拉着六巧追问。
气愤不已的六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村里的婆娘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哎呦,这日头可是打西边出来了咯,凤兰那面团一般的性子也敢打老刘氏那老泼妇?”
“都是看着人家脾性软,那是没背欺负到狠了的地步,打她一顿也抵不过凤兰这些年遭的活罪。”
这弱妇暴起的威力着实厉害,村里婆娘都乱纷纷的议论着。
萧丰仓两口子过来,见黄氏已经打来水给大嫂周氏洗脸,萧福林才敢壮着胆子从堂屋出来。
见面就冲萧丰仓诉苦,被萧丰仓黑着脸给打断,“你就闭嘴吧,大老爷们,也好意思躲着不露头!”
摇着脑袋,萧福林委屈的辩解着,“丰仓哥,你是没瞧见周凤兰那疯模样,我要是出了屋,保准比我娘还要惨呢。”
最瞧不起萧福林窝囊偏又是长了一副算计的丑恶嘴脸,萧丰仓挥手赶他一边安生的待着。
何老大夫皱眉又摇头,说出老刘氏年岁大,被这一通痛打,是外伤加内伤若不送县里医馆恐怕是难以活命。
听到老娘性命不保,还要送县里医馆,萧福林跳脚骂了起来,“还要送县里医馆,那要花上多少银子啊?我可没银子,人是毒妇周凤兰打的,让她出银子!”
萧大福也摇着脑袋,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我们家的银子都在我娘屋里呢,估计连十两都没有,大中的月钱还没结清呢,丰仓哥,你看让白荷丫头先把大中的银子给支出来行不行?”
听说侄儿一个月在县里能挣十几两银子,这几个月怕是也有五六十两,给老娘看病应该用不完。老娘如今病了,侄儿的月钱进了大哥手里,可不好再朝外出,萧福林竟然提出侄儿的银子应该由他拿着给老娘看病。
萧福林话音刚落,萧大福离开提出不愿意的话来,“福林,咱娘素常贴补你多少银子,别当我不知道,大中是我儿子,他的月钱咋能由你拿着呢?”
损害到自己的利益,萧福林当然不乐意,他翻着白眼,理直气壮的说着,“娘是你家狠毒婆娘打坏的,理应我拿着大中的月钱,不然老娘的病被耽搁了,我找哪个说理去啊!”
被黄氏拖到屋里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周氏出来,就听到男人和小叔子的争执,她冷笑着冲俩兄弟嚷嚷起来,“我儿子都没了,你们这俩畜生,还惦记他的月钱。想的倒是好,老刘氏死了,我去给她抵命!”
说到银钱上,这人性的丑陋就显现无疑。
萧丰仓望着这争银钱争的面红耳赤的哥俩,深深的无力感从心里泛起,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筱白荷匆匆的喝了半碗粥,见人还不回来,就朝大中家走过来,她分开拥堵在大门口的众人,进了闹纷纷的院子,见这会这家人还在为银钱的事争执,冷漠的喝斥着,“人命关天当头,你们都别争了,让人把病人送县里江老大夫的医馆里,诊费我出,都从大中的月钱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