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甚大，却是将正在思考中的诸人吓了一跳，这老者满面兴奋之色，取过小毫，在顾平生的上联下，刷刷刷挥毫写下一行大字：“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顾平生愣了一下，这老头，可真有点本事啊，这对子工整极了，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诸人见是这老者对了出来，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却又有几分失望，得那《长安江山图》的梦想便彻底破灭了。
老者满面欣喜，急切的望着顾平生道：“小哥，你看这下联如何。”
顾平生见他鬓角苍白，此时却如一个孩童般惊喜，点点头笑道：
“老先生高才，小子佩服地五体投地。”
“错错错，”
老者点头道：“小哥你能应景而出，而且腹中有下联，才是高才。”
应该说走语文老师教的好，顾平生嘿嘿一笑，无耻两个字，他早就不知道怎么写了，又道，应该说老子学的好才是。
不过这老头的马屁外夫十分了得，这个马屁拍的极爽，顾平生哈哈乐道：“老先生过奖了，咱们彼此彼此。”
老者兴致勃勃的道：“我往日与人作画，却从不题印鉴，没曾想到在这今日长安城中，八大胡同口，遇上了小兄弟这般人才，真乃知己也，说不得要破回例了。”
顾平生笑道：“老先生过奖了，其实你这画十分之好，应该能卖个······”
李白狮急忙瞪了他一眼，顾平生顿时省悟，哎哟，一时痛快差点说漏嘴了。
老者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莫不是要将我这画卖出去？”
咦，越说这老头越聪明了，顾平生心里奇怪，这老头还真是不简单啊，他讪讪笑了笑道：“小子一时说漏了嘴，不敢隐瞒老先生，小子就是个半吊子，对诗画也没什么研究。若是能将这些画卖出去，接济一下这些穷人，岂不是两相宜？”
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好改变，卖的钱也不好意思说直接放自己口袋了，那就只好接济穷人了。
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士，对于自己的墨宝十分地看重，许多人都不愿意自己的作品与银钱联系到一块儿，认为那样是沾染了铜臭味，是贬低自己。
读书人，就是看重那一股子清高味儿。
顾平生这一番话听得李白狮胆战心惊，心道，你这人平时也是成精的人，今儿个怎么如此莽撞。
李白狮识人虽也有些见识，却比不上顾平生，顾平生见这个老头衣着有些朴素但却异常整洁，为人却很是平和，也犯不着瞒他，便直接对他说了。
老者爽朗笑道：“小哥果然是诚信之人，老朽十分的佩服。若这画真能变成真金白银，那也是大大的好事一件。商事商事，便是将物变成银钱这样做起来的，若天下之人，都有小哥这般的头脑，我龙庭何愁不兴呢？”
一句话说的顾平生大喜，听这老头话里的意思，不仅是不以为耻，反以为喜，似乎是对经商没有什么排斥之感，这便是难得了。
“小兄弟，你是做生意的吧？”老者问道。
顾平生点头，那老者笑道：“你既是在长安城做生意的，那我更要鼓励你了，工商能为龙庭增加税收，富国强兵嘛，那我更要题字了。”
他取过小楷，在那《长安雄伟图》的角上撰了四个小字，便微笑丢笔，撒然而去。
靠，这老头走的挺潇洒啊。
顾平生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便又凝神往那长安图看去，那上面笔墨未干，竟是琅琊徐文长四个小字。
琅琊徐氏，这个顾平生倒是知道，在龙庭除了儒家墨家法家阴阳家等这些世家之外，还有很多的文道世家，而这琅琊徐氏，便是其中之一。
当今文官第一人的尚书令古游，便是甲阳王氏大豪门世家出身。
眼前的老头子不仅画画的好，对对子也是超一流高手。
顾平生心里有点惋惜，本来可以得到两幅画的，这老头的确有些本事，竟将那对子对了上来，
顾平生看着那琅琊徐氏四个字没什么感觉，旁边的仕子们却是惊叫起来：“琅琊王氏？他是文长先生，最近刚刚提拔的右相徐文长徐大人。”
李白狮急忙走了过来，看了那缀着的小楷，欣喜的道：“真的是徐大人文长先生？”
顾平生弄糊涂了，刚才这人有些面熟，而且在在那孤雁楼上，他明确感觉到了两双眼光的存在，所以才故意出了对子，并且提示孤雁楼，让着老者对出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的下联，看来此人正是徐文长，正是那天给唐启德上课的老师。
只不过对这人，顾平生却是没什么了解。问道：“李小姐，你说的这什么徐大人，文长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兴奋了一阵，顾平生便冷静了下来，只不过哦心里有些嘀咕，那天的自己，可是没有给这位右相大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啊。
“你认识徐大人？”李白狮听顾平生的语气，犹豫了一下问道。
“李小姐又取笑我了。我哪里会认识这等大人物呢？”顾平生笑道，他心里大概已经推测出来的意思，此人正是徐文长，但与那天所见的样貌有些差别，那就说明一个意思，这徐文长在这儿卖字画，是故意要等他的。
但为什么要等我呢？
顾平生心里嘀咕了一阵，我只不过是只小虾米啊，联系到最近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再加上那天唐启德对他说的话，陛下有意特种兵的训练方法，但还是需要与大臣商量。
武官中，武陵与李泰是陛下的绝对心腹，文臣中陛下并没有选择官位最高的尚书令古游，而是叫了中书令徐文长，细想之下，这里边可就大有文章了。
看来皇帝陛下，对这文官第一人，还不是那么信任。
想到此处，顾平生心里一阵清明，联系到今晚的事情，前后的事情在他心里有了清晰的轮廓，皇帝同意练兵，但对他印象不好的徐文长想要考验一下他，所以才有了今晚的事情。
但因为两人见过面，徐文长担心顾平生会认出他，所以换了一副扮相，嘿，这老头还真有意思。
最重要的，在孤雁楼上的那一双人，身份地位绝对不低，难道是皇帝与太子？
顾平生心里一惊。
李白狮想想也是，他们两个人方才谈诗论道地说了半天，也没见认识的样子。便继续道：“文长先生，乃是天下第一才学之士。最近这些天常年在外代天巡视，今年才入朝为官。为人清正廉明，学识过人，文道境界已是儒宗境。擅丹青，精音律，通诗书，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今日你得了这一副画卷，今后对你的仕途，会有大帮助的。”
妈的，老子还真是走了桃花运了。
他想了一下，忽然道：“李小姐，既然这徐大人常年巡视，为何突然入朝为官了？”
李白狮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煞白的脸色一刹那恢复红润，笑着道：“这样的事情，小女子便不知道了。”
顾平生眼神有些晦暗，说实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把自己当外人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自己有家有妻子，而且还混了个小官，朝中的事自古波谲云诡，一不小心就要完蛋，所以他也开始关心起朝中大事与天下之事。
小人教的叛乱在全国已经成了大祸，而且还有其他各种教派林立，都打着的是恢复秦朝的旗子，内有祸乱，外有强敌环伺，看来现在的龙庭，并不是铁板一块，平静的繁华之下，隐藏的却是疾风骤雨，稍有不慎，便有灭国之祸。
今年开春与北齐签订的渭水之盟这样丧权辱国的条约，便是明证。
孔圣人与妖族突厥等签订的千年不战协定，已经失去了约束力。
徐文长是皇帝最信任的文官，巡视八年之后一朝回朝，难道是朝廷有大动作？
顾平生不由得心里一惊，不知不觉间手心满是汗水，后背也湿了一大块，顿时心里边有些乱糟糟的，旁边的李白狮见顾平生手里握着画卷，都快要捏碎了。
李白狮轻轻拿过画卷，慢慢卷起来，掩嘴而下，“公子，这画还卖不卖了？”?
“卖，当然卖。”顾平生说道：“越好的画卷给我，那就越不值钱，与其糟蹋了好东西，倒不如卖给那些懂行的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都说乱世黄金，盛世瓷器，多收藏黄金，总是好的。。”
李白狮点点头，这顾平生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李小姐踮起小脚往前跑去，忽然转过头来道：“你这人说什么胡话呢，现在又不是乱世。”说完便轻轻掩住小嘴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也走的甚快，早就走完了八大胡同的地界，已经到了西市的大街，快到尽头时，李白狮想起一事，扭过头道：“公子，你与徐大人对那对子，还没与我说清楚呢。”
顾平生奇道：“李小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会不明白呢？”
李小姐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抄来这些词话，生僻的很。我哪能个个都知道。”
顾平生长哦了一声，并不急着说。屡次被这丫头调戏，能抓住调戏她的机会，顾平生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李小姐脸上发红，急道：“快说与我听听。”
顾平生笑道：“这个对子，说穿了也是一钱不值。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而下联对：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李白狮想了一会儿。叹道：“取孤雁楼对你的下联，文长先生，天下第一才学，确实名副其实。”
“喂，李小姐，你能不能也夸一下我啊？”
顾平生不满的道：“我不仅对下了天下第一学士的对子，还出了个对子为难他，让他差点也答不上来。这第一学士也对我赞不绝口呢。我这好歹也算是一般一般，天下第三了嘛。”
“哦？”李小姐念道：“天下第三，一般一般，一般般。”她说完便手拉长裙。咯咯笑着向前去。
娘的。
这小妞调戏我，顾平生看着李白狮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背影，心里一阵悸动，那种感觉，五味陈杂，就像是伸手摘玫瑰，美艳动人却浑身是刺。
顾平生感叹了一句，看来要做一双结实的手套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