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陇中男儿,一个个都是百战好汉;我区区龙庭儒生,一位位俱是风流人物;我堪堪手握长刀,一刀刀都为家国,田中老农,溪边捣衣,灶上节妇,书院士子,庙堂耄耋,江湖儿女,天上神仙,地上蝼蚁,都是我龙庭好子民······青草兮明年春风吹又生,大雁兮来来去又回。春风兮今年又吹,良人兮今年归不归?黄叶兮今年又落,一岁又一岁。秋风兮明年又起,娘子兮明年在不在?”
老武哼着歌曲,走进了营帐,有些悲苦的歌谣在他口中吟唱出来,倒是更有味道,没想到老武还挺有文艺气息的。
老武巡查完了军士之后才回到帅帐,将随身长剑搁在案几上这才有空打量顾平生,见他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麻布衣服,很奇怪的样式就问:“你小子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胡乱穿衣,这在军营无妨,要在长安,你的身份是爵爷,自然会有言官弹劾你。不管你读书如何狂放,如何放荡不羁,但俗世间的礼法还是需要时刻警醒,老夫活到这个岁数,不敢说阅人无数,独具慧眼,但至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粒还要多,那些有大才大志向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人自以为孤高清傲,曲高和寡,布局世间礼法,到最后要么隐逸山林郁郁不得志,要么泯然众人浪迹市井街巷,你小子万不可如此。”
顾平生只觉得胸口多日的一股积郁之气释放而出,他知道这是老武教他为人处世之道,长辈耳提面命,若非亲近之人,是不会如此的,顾平生心中一暖,附身重重拜道:“武伯伯金玉良言,小侄铭记在心,”说完深深给老武鞠了一躬。
老武哈哈一笑,端起案几上的茶水满饮一口,顾平生听进去自己的话,也就不再多说,这小子聪颖过人,一遍足矣,笑了笑,“小侄,听宁儿说你要请我吃饭,可有什么好东西,给老伯端上来。”
老武对于顾平生的手艺,那是赞不绝口,知道这小子邀请自己吃饭,那必然是有拿手的好菜好饭要招待他了,“正好,腹中饥饿,赶快地。”
顾平生转身走出帐外,不一会又端着一个木盘进了大帐,大木盘上有一巨碗,堪比人头大小,碗边还有几碟小菜和几只小碗,碟子中装着几样野蔬,小碗里装着蒜泥,醋,还有一种搅拌好的韭菜泥。
顾平生变戏法的把这些碗碟一起端上来,也不说话将木盘放在老武面前,把小蝶中的野蔬倒在大碗里,大碗里寸宽的面条盖上绿菜白绿分明十分美观,顾平生再把小碗里的蒜泥,葱段,韭菜泥,熬过的醋,红色的油泼辣子倒进大碗,最后一小碗滚烫的菜油泼进大碗,一时间,大帐内浓香四溢。
老武的喉头不停耸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大碗,眨巴眨巴的,像一个小孩子看见了新气的玩具一样,双手蠢蠢欲动恨不能夺过大碗大快朵颐,“咕咚”大咽了一口口水。
顾平生慢条斯理的用竹筷拌匀面条,一碗地道的油泼面捧到老武面前。
早就迫不及待的老武捧起大碗深吸一口气,似乎陶醉其中,挑起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眼睛霎那间变亮,老武吃面的速度,只能用恐怖两字勉强形容,一巨碗面条,差不多三四斤的样子,老武在盏茶时间吞进肚子,老武伸手摸摸肚皮,意犹未尽碗望案几上一扔:“再来一碗。”
顾平生听这话差点跌倒,娘呢,这是要吃撑了可咋办!
闻言,顾平生只好连忙端上一碗面汤,给老武消消食,老武灌下半碗面汤,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由衷的长叹一声:“这才是吃饭呐,我在军营这么多年,这是最舒坦的一次,光是这一碗面,足以让你在长安城立足。哈哈哈,不错,不错,你小子文武全才,可不能骄傲自满,要好生读书上进,与我那宁儿应当相互砥砺,共同进步,将来好为朝廷效力,为万民造福啊。”
“武伯伯何出此言,小侄与宁兄弟虽不是亲兄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的为人,处事,性格无不令小侄欣赏万分,我俩之间现在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几分,互相帮助,互亲互爱是自有之意,不需伯伯操心。”
老武听完乐的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就好,俺是个粗人,说不来漂亮话,只要你们之间相处得好就好,哈哈哈···”
老武自一碗面中品出顾平生对自己的情谊,这是一种晚辈对长辈自发的尊敬和爱戴,比嘴中说出来要牢靠万倍。
老武怎能不欣喜若狂,一直以来,他都为武宁忧心,他已经是怀化大将军,爵位又是国公,武将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陛下对于武家的恩宠也是无以复加,但否极泰来,谁能保证武家的荣华恩宠就能子嗣延绵,代代不断。
本来他对于武宁这憨孩子挺担心,但现在见顾平生这个身负大本事,却又是个超级小滑头,为人正直良善,虽然自己分封爵位但对糟糠妻苏苏待之如初,就可见此人心性醇厚,以后若是能够与宁儿相互提携,那我老武也就后顾无忧了。
老武很高兴。
顾平生倒霉了。
老武是个很厉害的人肉宣传话筒,要是搁今天,一定是个宣传能手,经过他的一番吹捧加渲染,那一碗葱花油泼面在众位将领的心中,已经是人间美味一般的存在,就在一群老友之间吹嘘此面是如何美味,简直不是人间所有。
靖安大咧咧往营帐中一座,喝道:“小子,就要那种面,赶紧给老夫端上来,你发明汤药的折子老夫都给你递上去了,吃你八大碗面,不过分吧。”
顾平生擦擦脑门上的汗水,“哈哈哈,不过分,不过分,小侄立刻就做。”
靖安在帐子一坐笑眯眯的等待吃饭,没办法,顾平生觉得这些人是没法拒绝的,与其请他老兄一人,不如干脆请军上的了台面的同僚一起吃饭,长痛不如短痛,取出所有辣椒用油泼掉,制出一大碗红油,再让后勤营民夫采来一大筐野菜,唤来三个厨子帮忙,苏苏也挺开心,像一只小蜜蜂一样甘愿给顾平生打下手。
顾平生今天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家底,油盐酱醋什么的都豁出去了,这一群将领,来了又去,又一波来了,靖安偏将,第一次吃了一巨碗,饱饱喝了一大碗面汤,打了个饱嗝开开心心的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来了,睁大了牛眼,“小子,再来一碗。”
客人来了,又走了。
老武笑嘻嘻的出现了,“小子,再给老夫一小碗,多放辣子,哈哈哈。”
来时饥肠辘辘,走时步履蹒跚,大肚便便,一个个笑哈哈的。
顾平生累的汗流满面,只能对月长叹,苏苏替他擦着汗水,伙房三位大娘一个个累的坐在地上,四个火头军趴在地上,舌头吐得像狗一样,真的是累成狗了。
三位大娘一人得到了将领奖赏一两银子,四个火头军屁股上都是脚印,上菜满了,嫌弃饭碗没满,全是理由,四个火头军每人五百文。
这一伙人坐在伙房,一个个脸上充满感激地看着顾平生与苏苏,赏钱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自己能够得到军中将领的赏钱,那就是一种荣耀,就算走出去与军中手足吹嘘,那也是一大资本,今天这一顿踹,挨得太他娘的值得了。
不知道是现代人精细还是古人能吃,反正那一群将领吃饭的霸道劲,绝对是生平仅见,顾平生极度后悔请这些人渣吃饭,不是说古人都有涵养,什么孔融让梨的,在这些武夫看来,那都是扯犊子的,早就把这些美好品德忘记了。
管仲盛对顾平生当初是相当的不屑,认为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本事,不过自打那一此比试之后,对顾平生那是相当尊敬,一般有什么不懂得问题立马来问。
当然读书人啊就是心思灵活,一般来得时候都要带一点零嘴儿什么的,顾平生倒也乐得教授他一些算学常识。
没想到一向斯斯文文的管仲盛,一下子钻到了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中,和他们争面吃的时候,一点都不落后,拽着厨子的胳膊,自个儿拿起筷子往大碗里边捞,一边给厨子打赏钱,一面骂骂咧咧的,踹着火头军的屁股,这些人里边,就属他踹的最狠。
久居鲍鱼之肆啊,连管仲盛这样斯斯文文的人都大大咧咧的,为一碗葱花油泼面疯狂。
管仲盛吃完了两手一抹肚皮,哈哈一笑,从衣衫中摸出来一块玉佩,“这些天,顾公子与我亦师亦友,今晚又多谢款待,这一块玉佩,就赏给苏苏,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啊。”
“来,这儿有一块玉佩,质地一般,但老夫心意可不一般啊,永结同心,哈哈哈···”
“没啥赏赐的,这一把宝剑,正是出征前内子所赠,今天老夫就转赠给你,执子之手啊···”一时间,军营伙房前成了将领祝福顾平生与苏苏夫妻了。
顾平生叹了口气,一群大饭桶。
苏苏笑意盈盈,见相公如此受人抬爱,她心中自然高兴,怀揣着这么多玉佩,玉珏,还有宝剑之类的,盈盈十六七年纪,向着顾平生似笑非笑,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
顾平生忍不住轻轻唱到:“小酒窝,长睫毛,迷人地无可救药,放慢了步调,感觉像是喝醉了···”
苏苏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喜欢,又是羞涩,“相公,这是你新写的诗吗?”
顾平生闻言一怔,“嗯嗯,专门给你写的,回去了专门唱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