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玛不动,索索也不动。
索索不动,德维玛也未动。
如果说,索索是由于太过胆小、以致完全不敢想象,擅自进攻可能会导致怎样的后果的话——那么,德维玛至少不该这样做。
可如果说,德维玛是由于生性谨慎、以致完全不愿冒险,擅自进攻以招致敌人的反扑的话——那么,索索也至少不该这样做。
……
但结果却是,不知出于何种理由;他俩原地不动,已逾多时。
……
周遭鸦雀无声。
场地中心的环境,被魔力营造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隔音空间。
尽管外面的人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甚至,他们还听得很清晰——但里面的人,却完全听不见源自外界的任何声响。
同时……
索索的眼中只有德维玛
而德维玛也只看到了索索,
一柄细剑,一支弓;这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在静候最佳时机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但这种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嗡……
或许是有些不耐烦了吧,虽说身体未动,但德维玛所持的细剑上,却已经荡漾出了很淡的一层“气”。
(他要动手?!)
索索暗自惊异。但表面上,他却仍旧波澜不惊。
“你知道么?”
“对击剑士来说,刺剑只是一种工具。”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在剑中,没有所谓‘灵魂’的存在。”
老人身体不动。
兀自讲过几句话后,他盯住了索索的双眼:
“但剑的灵魂,并非寄宿在剑上,而是存在于击剑士的心中。这一点,你要记好。”
“……”
索索一言不发。
他只是……将由古语塑造成的长弓逐渐消除,并重新回归到了最初的姿态。
“我,要上了。”老人蓦然昂首。
而后……
他踏前一步、
细剑则如空气中游荡着的风一般,轻拂向了索索的脸颊。
是的。
就好似什么都发生一样,轻轻地……微风拂面。
“!”
但索索却陡然瞪大了眼睛。
在一线的加持下,此刻的他,身体与灵魂的契合度、已达到了完美的境地。
(挡得住?!)
(不!)
(挡不住!!!)
几乎是一瞬间地,他将金色的古语凝结成盾,护在身前,足有三层!
然而……
毫无疑问,它们挡不住。
而想要趁着对方刺破护盾的时候,向左或向右闪躲都是不行的。
因为,细剑就在那儿;只要索索有丝毫试图闪避的迹象,那么,这如风的剑花,就会似毒龙般,瞬间洞穿自己的胸膛。
(这样一来……)
他脚尖踮起。
而后,后退一步。
砰!
第一枚护盾,破了。
砰!
紧接着,第二枚。
而这时索索与德维玛的距离,只剩十二步。
(我是逆行,他是正行,他比我快。)
(打碎下一层后,我再无防御,他将会继续加快速度。)
渐渐地,索索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时候,另一个他不会出言打破自己的思考。
但这也就意味着,此刻,索索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他用细剑向前突刺,无论我想闪到任何一处,都会被一眼看穿。)
(到那时,凭借细剑的轻盈,他便可直接随我而来,将我一击洞穿。)
……
索索在思考。
他必须思考!
就像当初自己曾见过的,那些强者们的对决一样……即便事先曾有过试探,但真正决定命运的攻击、却往往只是一瞬。
(但同理,既然他选择了最危险的突刺;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在防护方面,他同样不会留有更多的空闲。)
(……他不会杀我。)
(换言之…………)
心念及此。
蓦地,索索睁开了眼。
这一次,他的目光无比澄净,心灵也宛如一片沉入深潭的顽石。
(我……)
(只需……)
(如此。)
他向前伸出双手。很快,掌中便凝聚出了两团淡金色的光芒。
砰!
与此同时,第三枚护盾也被击破了。
(他会直攻过来。)
(而我,却不必闪躲;我只要将比他更强的刺击,以相逆的轨迹分两根刺过去就好。)
如此想着,那两团淡金色的光芒便迅速成型、且幻化成了两根锋利无比的锐刺。
(他不会躲。)
(但他必须躲。)
(我会在胸口制造出额外的护盾,这样一来,即便受伤也不会太严重。)
(而且,在我的双剑刺中他的身体时,他还刺不到我;而当他真正刺中我的身体时,我的双剑,就将洞穿他的上臂……)
(换言之,为了保全双臂,他必须逃!)
(但只要逃,他就会被我从后偷袭。)
(可如果避开这一击,那么,我就可以从其它方向对他发起攻击。)
(无论如何……)
索索眼睁睁看着那根细剑朝自己越来越近。
并且,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剑刺进了对方的双肩……
等等?!
双肩?
换言之,他的目标并不是胸膛,而是咽喉吗?
但即便是咽喉也没关系。
是,即便是咽喉也没关系!毕竟,我这一招已经刺中了他,而他的钝剑,想要伤到我、就必须继续冒着创口继续加剧的风险。
……
索索眼睁睁看着自己双剑的尖儿,整个没入了德维玛的肩膀。
而对方的细剑,也一层、一层、又一层地突破了自己的防护。
只要再一会儿……
只要……
只要再……
索索的眼睛越瞪越大。
而他的心跳,也濒临暂停。
呼吸停止了、心脏停跳了、甚至连血液都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反复告诫着自己:
(他不会杀我)
(他不会杀我)
(他不会杀我)
(他不会……)
他反复默念、祷告、甚至于向那个被干掉的神乞求着。
可是……
可是!!
“不行了!”
死到临头,索索嚷了一声。尽管只要再加把劲儿,自己就能彻底洞穿德维玛的双肩……
但是
他怕了。
不知为何,尽管明知道德维玛会在这场比赛中给自己放水;但事到临头,他却还是害怕了。
于是,他就猛向上一跳,在对德维玛的肩膀造成切割伤的同时,也令那柄要人命的细剑向下数分、转而刺中了自己的胸口。
嗒
德维玛的剑尖点在了少年的骨骼上。
他只稍微划破了他的皮肤。
仅此而已。
……毕竟,事已至此——在索索明显丧失了防守优势的情况下,接下来,已经可说是德维玛一个人的表演了。
“狂风。”
老人以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这两个字。
旋即
微风停歇,而后,朔风骤起!
钝尖的细剑,犹如凌冽的北风,迅速将索索周身的肌肉席卷了一遍。
“咕啊……”
假如德维玛用的,是他平时最喜欢的那把剑——那么,此刻的索索,周身肌腱只怕已经被这凌冽的北风、给全数扯断了。
“骤雨。”
狂风不止。
而这一次,德维玛使用了“点”击。
迟钝的、包裹有铁皮的细剑在索索的身体上,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了无数次快攻。
德维玛可以削减了力气,但即便如此,被他的攻击集中突刺的各个部位,也还是出现了许多密集的小点。
而如果他使用的带尖的细剑的话……
索索已不敢再想象了。
他知道,这已经是德维玛留了情。否则,即便使用的只是钝剑,自己恐怕也已经命丧当场了。
……没有血。
但这种阵痛的感觉,却好似比割肉流血要来的更猛烈。索索被这一整套攻势击中,整个身子、整颗心,就已经是完全落败了。
(……这算什么一线啊?!)
(…像这个样子,我根本……连一丝都没有触碰到、他实力的底线啊!!!)
他的身体整个儿向后飞出,并在短暂的腾空后,猛地撞到了墙上。
咚!!
“你太年轻。”
至于老人,则只是在结束攻势后,立定、收剑,并以王者降临般的视线睥睨全场后,高举起了他自己的右手。
“这场比赛,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