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定主意。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都一定不能盲从。
“小伙子,这年头很难遇到你这种人啦。”
矮胖神父从树旁起身,掸了下背上的灰尘后微笑道:“看样子,你已知道我是哪儿的人了吧?”
“……”
索索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有兴趣来我那儿看看吗?”神父做了个请的手势:“总觉着咱们很投缘,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
“我不会入教的。”
索索向来不会说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他最大的毛病。
“没关系。”
神父叹了一声:“我们的习俗相差太多。索菲是世界中心,自然瞧不上我们的文化——但朋友是不分宗派的。神爱所有人。即便你不愿入教,随便来坐坐,聊点什么也是好的。”
“为什么?”
“这可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矮胖神父微笑着,可那张臃肿的脸却超乎预料的不令人厌烦:“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回答。”
“……”
索索简单想了一会儿,感觉这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奥尔玛奇兰的治安一向很好,自己又是魔法学院的学生,这家伙不大可能轻举妄动——于是,他欣然应允。
“那就叨扰您了。”
不过,为了能在必要时早点离开,他额外加了一句:“但我还有事,或许会走的很早。”
“没关系,没关系的。”
神父轻微撑动身体,微笑道:
“毕竟,我只是想请你品尝家乡的茶。”
***
从城墙旁柳树往北走,爬上小皇山,踩过约七八百台阶后,两人便来到了奥尔玛奇兰为北岛宗教修建的神庙前。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波罗人,留在这边是为了学业。”
“哦——!那可真了不起。”在半掩着的木门前,神父推开门扉,一股松油的清新香气自殿内扑面而来。
“您的选材很有门道。”
神父颔首,他一边揩掉粘在门上的青色油脂,一边向少年献上一方白帕:“难怪我觉得咱们俩投缘。看来,你对我们懂得不少。”
“只是稍许……”
索索不肯在这方面谦虚。他家族内有远亲信仰北岛宗教,尽管亲人们说信教的人都很古怪,但从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什么的索索,却早就将目光投向了神明。
“谢谢您的白绫。”
遵照北岛的习俗,他如此称呼那方白手帕。
同样,神父在门缝涂上青油脂也是有门道的。在北岛,人们相信青色油脂会驱赶恶魔、并将神灵的祝福带给世人。因此在神庙无人之时,青油脂便成了代替神父感应神灵的道具。
“在奥尔玛奇兰,我倒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一百七十二人,这就是全部的信徒人数。”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神龛边放着的小碗从坛上放置的淡灰色大锅中,舀出一碗油来。
“你要油茶,还是清茶?”
“……清茶。”
说实话,索索不敢尝试北岛人的油茶。
更何况,在品尝清茶后,对方会将没用的油脂送给他——比起喝掉,凝结的青油脂反倒是更珍贵的宝物。
“恩。”
果不其然,神父将小碗放到一旁,这才悠然将特产树茶斟满一壶,也不给椅子,只提议两人坐到地板上品尝。
“好喝。”
尽管气味很古怪,但索索还是舔了一口。
呼!
浑身孔窍像遭到了重击,一切忧愁、烦恼都顷刻间消失不见。和那个抠门的远亲的茶相比,此刻杯中盛着的,实在如琼枝玉液般美味。
“你是我这十年来迎接的最尊贵的客人。”
胖神父悠悠道:“因此,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拿出珍贵的茶株。”
停顿一下后,他继续说:
“你对我们很了解,这算不上稀奇。但我却敢说,你一定不懂得这杯茶的含义。”
索索楞了一下:“清茶是招待客人的良品。这在《恩典》中,是你们对异信仰者的尊重方式。”
“这是最浅显的道理,但并非全部。”
胖神父又做了个手势:
“请继续品尝。”
“……”
索索又啧了一口,只觉着清香的味道经由嘴唇直达肠胃,五脏六腑再次被清洗一空。这感觉非常美妙,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很可口。但我品不出什么特别的。”
他自认为这番话不得罪人。却没想那胖神父脸色一变,就从刚坐暖的地板上起身:“……?!”
!
(我又怎么了?)
索索惊慌失措,他感觉自己要被赶出去了。但这根本没理由啊!已经假装的像个正人君子了,究竟还有哪儿做得不对?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暂时安心下来。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尊贵的客人。……令你接受这等失礼的招待,实在是我的过错。”
被莫名其妙的道歉了。而且,还不是逐客令。
“请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会准备果脯点心,至于这杯茶……请倒掉吧!无论你是否入教,我都已决定用招待最最尊贵客人的礼节招待你。”
“?”
索索呆住了。
“……情别害怕,更不要慌张。”
胖神父神经兮兮念叨着:“相信我。我不是只会说胡话的神棍,更不是精神病。”
“……”
少年沉吟着,他不清楚是否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请稍后!”
丢下一句话后,神父急匆匆的冲进了内室。索索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观察片刻再说,虽然对方告诉他可以把茶倒掉,但如此稀罕的美味却是没法轻易放弃的。趁四周无人,他将清茶一口喝光,并尽情享受起了这阵美妙绝伦的清新。
茶水进肚。
呼~~
气息更顺畅了,一切烦恼和忧愁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但就在这时!
咚!
咚咚!
咚咚咚!
一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他瞪大眼睛想找到声音的源头,但只是徒劳,因为这声响只在片刻后便渐渐趋于沉寂。
“……”
他有点慌,起身想四处找找。可胖神父却已经端着果盘回来:“果脯只有莹柿,点心你要哪种?”
“神父。”
索索毫不犹豫的问道:“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您听到了吗?”
“声音?”
“就是……咚、咚,类似这样的感觉。”
“我没听到。”
“……”
索索不信。
刚刚的动静那么大。神父也在附近,他不可能听不到的。
如果在外地,现在的索索恐怕要吓死了。但这儿是奥尔玛奇兰,全帝国治安最好的地方!即便对方心怀有鬼胎,也绝不敢对自己妄动!如此安慰之后,他才算提起一丝勇气:“这不可能。那个声音非常大,就算在山脚也一定听得清!”
“不管你怎么说,没听到的声音,我不能骗你说听到了啊。”
胖神父笑着拍了拍脑袋:“但你和神明有缘。或许,是哪位神在对你恶作剧呢。”
……
此刻的索索并未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任何征兆。
他只是认为,既然神父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了不可知的神上,自己就没法再继续发问了。反正打定主意不加入北方宗教,无论这家伙刚才在后面忙什么,想来都与自己无关……不过要鼓起勇气再待下去却有些困难,于是他祭起之前预备的刀锋:
“对不起,我还有要事!就快迟到了,能允许我先离开吗?”
不怕得罪人是最差劲的优点,却对他没什么损害,毕竟从最初开始,索索就没给自己留过任何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