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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人的办法有千百万种,碍于萧氏在场,孟全选了一种比较简单的、不那么吓人的审法。

他将碧潭按在地上,他膝盖压着碧潭跪着的小腿,免得一会儿碧潭挣扎乱动,然后绑住碧潭双手拉到后面,他捏起一根细细的长针,攥住碧潭手腕往她指甲盖下面扎。十指连心,专门训练的死士或许能抗住,咬牙不说,但对付一个后宅丫鬟,孟全自认绰绰有余。

碧潭嘴里塞着东西,但当孟全第一针落下来时,她还是绷紧了腰背,喉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声音传到后面,陆嵘担忧地转向妻子,他还是看不清,但能看出她手放在腿上,陆嵘担心妻子承受不住,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握住她。萧氏眼睛盯着屏风,却知道男人在做什么,她冷笑,故意低声问道:“三爷怕了?”

“纤纤……”陆嵘无奈地唤她,仗着李嬷嬷在屏风对面,陆嵘鼓足勇气握住妻子小手,萧氏挣扎,陆嵘紧紧握住,抢在她说狠话前连续赔罪,“纤纤,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墨竹片面之词怀疑你,可我当时真的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刚想勾.引我,你就来了……”

居然还有借口?

萧氏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小动作,陆嵘疼得吸气,手被人趁机拍开,陆嵘忍不住用右手摸左手被妻子掐的地方,摸到一对儿小指甲印儿。第一次享受被妻子捏着薄薄一层手背皮掐,疼过后,陆嵘非但不委屈,反而看到了求得妻子原谅的希望。

夫妻相敬如宾多年,陆嵘最怕妻子客客气气地冷落他,那种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漠不关心,才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遭受的。妻子打他骂他,反倒说明妻子还没气到那种地步。

“纤纤……”

“阿暖问我爹爹为何还不来,碧潭暗示你是不是被墨竹绊住了,我听了,想去前院看看我的丈夫在做什么,不应该?”萧氏冷冷地反问,将男人自辩的借口击成齑粉,若非他在处理碧潭一事上稍微聪明了点,萧氏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应该应该,都是我的错,你这么好,我不该怀疑你。”陆嵘本就自责,一听妻子的解释,他更愧疚,情不自禁再次抓住了萧氏的手,“纤纤,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他们有没有证据,我再敢胡乱怀疑你,便让我一辈子都是瞎子……”

“闭嘴。”萧氏不信发誓这一套,但她就是不想陆嵘拿眼睛发誓,冷冷甩开陆嵘手,然后坐到床榻另一头,表明要跟陆嵘划清界限,至少一时半刻,她没打算原谅他。为什么他一道歉她就要原谅?上次他认错,她心软随了他,让他又捣鼓出一个孩子,这会儿孩子还没生呢,出点事他又不信她。

越想越气,萧氏咬牙恐吓偷偷摸摸还想凑过来的男人,“再敢过来,审完碧潭我就带阿暖回王府。”

陆嵘顿时僵在了原地。岳父一直想补偿妻子,妻子真被气回娘家,岳父还不打断他的腿?但陆嵘不怕断腿,他怕妻子真回娘家,届时他看不到人,想负荆请罪都不行。担心妻子说到做到,陆嵘不敢动了,心烦意乱地坐在那儿。

屏风后头,因为萧氏那句愤怒之下的威胁声音比较大,孟全、李嬷嬷都听到了。孟全忍不住看向李嬷嬷,李嬷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孟全却看了刺眼。三爷、夫人吵架,夫人占了上风,三爷一个大爷们妻子不许他动三爷就不动,这,身为一个男人,孟全觉得三爷被夫人欺负得,有点雄风不振。

都怪碧潭这个贱婢!

恨碧潭害三爷夫纲不振,孟全扎的更用力了。

碧潭不停地抽.搐,眼神一会儿瞪得死圆,一会儿又闭上,脑海里那道清瘦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真的喜欢四爷,她真的很想替四爷守住秘密,想将来有机会出府,当一个无人知晓的外室,替四爷生儿育女。可她受不了了,她疼,她生不如死……

手指被人攥住,新的一针又要来,碧潭无力地转向身后,连连点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肯招了?”孟全沉声问。

碧潭还是点头。

孟全凑到她耳边,低声威胁,“那就老老实实地,敢说半句假话,我就一截一截切了你的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切,你还有脚,脚切完了……”

“呜呜……”碧潭抖如筛糠,捣蒜似的点头,吓得早忘了陆峋是谁。

孟全满意了,松开人,朝屏风后道:“三爷,夫人,碧潭愿意招了。”

陆嵘刚要说话,萧氏看着碧潭趴在地上的模糊身影,率先问道:“碧潭,我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谋算三爷?哪里弄来的药?三爷收了墨竹,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没想跟陆嵘争什么夫纲妻纲,只是她必须引导碧潭先说出陆峋。

主子发问了,孟全扯开碧潭嘴里已经湿透的布带,让她回答。

碧潭歪躺在地上,拼命抬起双手,不让手指碰到地面。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刑,骤然解脱苦海,碧潭并没有庆幸或放松,而是疼得眼神涣散,已经丧失了思索的能力,她甚至听不出是谁在问她,只知道她说了实话,就不用再遭罪。

“我没想害人,是四爷让我做的,四爷给我的药,他……”

“等等。”萧氏冷静地打断碧潭,扫眼旁边太过震惊还没回神的丈夫,对着屏风吩咐道:“孟全,李嬷嬷,你们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靠近门口一步。”她不知道碧潭会扯出陆峋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适合再让李嬷嬷二人听下去。

李嬷嬷、孟全互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萧氏看向丈夫,“事关四弟,接下来你审吧。”

陆嵘做过些糊涂事,但他并不蠢,在碧潭招出陆峋时,陆嵘震惊归震惊,脑袋里已经开始揣度陆峋的目的了。事出必有因,他收用了墨竹,对四弟有什么好处?直接好处,陆嵘想不到,自家这边,假如四弟的诡计得逞了,妻子肯定不会再原谅他,女儿也会恨他,届时夫妻不合父女不亲……

可即便这样,陆嵘也看不出四弟会有获利。

“四爷为何指使你,你为何要听他的?”陆嵘站了起来,走到屏风前问。

碧潭闭着眼睛,临死之人般喘了两口气,才气若游丝地道:“我,我回家,被歹人欺.凌,是四爷救了我……四爷说,三爷是瞎子,三爷配不上夫人……”

“住口!”萧氏万万没料到看似君子的小叔居然对她别有居心,更为此诱骗她身边的大丫鬟离间她与陆嵘,怕碧潭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东西,也不想丈夫听了难受,萧氏噌地起身,怒斥碧潭道。

碧潭茫然地闭了嘴,她只知道,不听话就要被针扎,所以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房间安静下来,陆嵘依然面对屏风,萧氏前一刻还能对他理直气壮,此时却有点慌了。她是女人,她最了解世人对女子的苛刻,一男一女如果私自勾搭在一起,传出去,大多数人都会攻歼那个女人。良家妇女会指责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男人呢,君子会两人一块儿鄙夷,鄙夷女子更多,纨绔子弟则会调侃男人两句,再暗暗寻找类似的女人,也想玩个刺激。

但这是那女人与他们无关时,一旦涉事女人的身份变成妻子,那没有男人能容忍。

萧氏与陆峋清清白白,她问心无愧,她不在乎陆嵘误会她心胸狭隘,就算在乎也只是有点生气,但萧氏怕,怕陆嵘质疑她的名节,怕陆嵘认定是她先做了什么轻.浮举动勾了陆峋,怕陆嵘认定她与陆峋不清不楚,所以陆峋才“替她出头”,给她光明正大的理由甩开丈夫。

名节,是所有女人的软肋,萧氏不敢赌,她也必须在第一时间拔掉陆嵘心里可能会有的刺,否则时间长了,陆嵘会越发相信他自己的判断。萧氏能接受陆嵘因为别的原因主动疏离她,哪怕陆嵘喜新厌旧另纳美妾也行,但她不能容忍陆嵘质疑她的清白。

“除了路上偶遇,除了见面寒暄,我没单独跟他见过面,没有跟他说过任何多余的话。”萧氏慢慢走到丈夫身边,努力平静地道,美眸紧张地观察丈夫。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话,如果陆嵘不信,以后她再解释都没有用,刺已经长出来了。

“我知道。”陆嵘转向妻子,眼眸清澈如水,面带温柔浅笑。

他可能会怀疑妻子爱吃醋,但他怎么可能怀疑妻子的品行?

他信了,真的信了,萧氏再也忍不住,扑到男人怀里哭了出来,一哭就止不住了。最开始萧氏是高兴丈夫信她,只要他这次信她,之前的怀疑她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哭着哭着,萧氏想到了上辈子。女儿说她单独带碧潭去湖边,碧潭走了,她也“落水”了,现在想想,是不是碧潭劝她去的?是不是陆峋指使碧潭劝的,而她到了湖边,是不是遇到了陆峋,是不是陆峋欲行不轨,她走投无路才以死殉节?

除了这个,萧氏想不到她还会为了什么主动跳湖。

怪谁呢,怪陆峋,如果不是陆峋,她与丈夫再形同陌路也不会死,不会让女儿早早没了娘。

“我恨他……”

攥紧男人衣衫,萧氏哽咽着道。她是陆嵘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从未嫌弃陆嵘眼瞎,陆峋凭什么替她抱不平,凭什么对她动那种丑恶心思?一想到陆峋君子般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污浊的心,表面敬她心里却都是龌龊,萧氏胃里忽然一阵翻滚,连忙推开陆嵘,奔向后面的恭房。

呕声传来,陆嵘慌了,高声命孟全先带走碧潭,命李嬷嬷去请郎中,他心急如焚去照顾妻子。

“纤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扶住妻子,陆嵘焦急地问,万一妻子出事,他要陆峋偿命。

“我没事。”

萧氏抬起头,脸色苍白,眼里却一片坚定,“三爷,杀了碧潭,这事,别再告诉任何人。”

小叔子惦记嫂子,陆嵘信她清白,别人未必信,萧氏不敢赌,尤其不敢让公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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