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不,应该是沈玉看向他,突然大笑了出来:“二弟,你还当大哥是以前那个处处忍让你的人么?”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大哥这两年来,到底长进了多少!”沈言说完,从人群中飞身而起,手里的剑出鞘,朝沈玉飞来。
慕容白和沈言打得激烈,二人根本不分上下,贺兰雪和顾眉笙第一次见识到,不一样的沈言。
原以为只是个小小捕快,却没想到他会是当今太子,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可是却无法避免,好像在很久前便有预兆,可是当时他们不懂,等懂了的时候,便是要刀剑相向的时候。
顾眉笙站在贺兰雪身旁,看着他们二人拼死相搏,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当亲手足为了一个帝位而相互残杀之时,皇家间淡薄的亲情,也被挥出的利刃斩断,他们之间隔着叶容芷的命,就算慕容白再能容忍,这次也决不会放过他。
当一个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如果不是堕落沉沦,那便是奋起反抗!
沈言身上的戾气大增,当挡下慕容白挥下的剑时,他抽身离去,他们之间不相上下,若是耗得久了,便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杀!”他站在人群后,狠戾的看着前面的慕容白,压住喉头的温热,他站在原地,调整气息。
沈言的人冲了上来,与慕容白带来的人拼杀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没想到,你还与以前一样,打不过便退到身后藏起来,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能庇护你的人已经死了,怎么,你还要躲到几时?”慕容白提着剑,眼前的刀光剑影都与他无关,静静的站在一旁,声音很平静。
沈言紧紧的握着手中剑,他冷笑了一声,悄悄掏出腰间血红色的小瓷瓶,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间再次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再次朝慕容白走来。
顾眉笙站在人群外,她像一个看客似的,站在一边,看着四处飞溅的血花,有几滴温热的血落在她脸上,血腥气弥漫开来,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想起那个落雪的夜晚,想起以荷身上流出的血,想起了被血染红了的琴弦……
顾眉笙眼神麻木,脸上沾了喷溅出的血点,手起剑落,毫不留情,贺兰雪发现她的时候,发现她像魔怔了一般,一直挥剑杀人!
厮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顾眉笙忘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贺兰雪扑到在了地上,他的手捂着她的口鼻,他们倒在地上,一会儿之后,便没有了知觉。
沈言看着混乱满地的血尸,喉头的血腥气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血,冷漠的看了一眼尸体中最耀眼的那抹红色,强忍着不适,把华浓和孟泽七,还有柳司音带走!
慕容白刚放出信号,便也晕了过去,这一夜,风声萧瑟!
顾眉笙醒来的时候,看到床前一脸憔悴的彩凤,忽然有些难过,她的心底埋着的事,喷薄而出,难受得快要窒息。
彩凤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眉笙,可好受些了?”
顾眉笙想说话,可是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她根本吐不了字。
“你好好歇着,宋大夫说,你这几日需要好好休息。”彩凤拿着空空的碗,看了一眼又放下去了,“三娘,眉笙醒了,你过来照看一下,我去端药。”
三娘进来,彩凤端着药碗退了下去,顾眉笙看了一眼三娘,才发现三娘和彩凤一样,也是一脸疲惫。
可是她说不了话,浑身也动弹不了,她睁着眼睛看着三娘,三娘眼神躲闪:“顾姑娘,再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个两三日,便能动弹,也能说话了。”
顾眉笙闭上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想不起来,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当她第二次睁开眼睛时,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贺兰雪呢?他去哪里了?
嗓子已经没有那种灼烧感了,可是还是不能说话,她看着一边坐着发呆的彩凤,心里突然浮上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顾眉笙一直在眨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融进鬓角,随后消失不见。
彩凤拿着帕子给她擦眼角:“你哭什么呀?不要哭。”可是她刚说完,她的眼角也开始湿了!
慕容白和贺兰雪都没有醒来,最危险的是贺兰雪,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你们中毒了,当时宋大夫也束手无策,是贺兰公子,他强撑着,用他的血,救了你和慕容公子,而他,他,如今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彩凤说了什么,顾眉笙一句都没有听见,她的耳中嗡嗡作响,心疼得像要滴出血。
她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全身根本无法动弹,又因实在着急,彩凤一个愣神的瞬间,顾眉笙从床上滚了下来,咚地一声,她的头磕到地面,彩凤手忙脚乱的抱她,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彩凤带着顾眉笙去看贺兰雪,贺兰雪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浑身毫无生气。
顾眉笙不吃不睡,端坐在贺兰雪床前,彩凤与她一同坐着。
傍晚的时候,三娘匆匆跑来,说是慕容白醒了。
顾眉笙恍若未闻,愣愣的坐着,彩凤弯腰,小声开口:“眉笙,我先去看看公子,你在此坐着,不要乱动。”
说完,彩凤让三娘带着婢女来照看顾眉笙,而她则匆匆跑了出去。
太阳刚刚升起,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顾眉笙的身上,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暖色的阳光驱不散心中的苦寒,她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在阳光中落泪,为了她的任性,为了她的自私。
第六日的时候,能下地的慕容白把顾眉笙叫到了书房!
慕容白穿了一身单衣,头发披散在身后,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顾眉笙,叹息般的开口:“对不起!”
顾眉笙没说话,脸上面无表情,她每日陪在贺兰雪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几乎忘了怎么笑,怎么哭,怎样遇到不同的事情,摆出不同的表情!
她很害怕,害怕失去,害怕贺兰雪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慕容白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他淡淡的语气,在阳光下,带着穿透力,穿透尘埃,穿透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许久许久的以前!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慕容白闭上眼睛,在心中粗略一算,是了,快二十六年了,距离他的母妃殁,已经二十六年了!
“我的母妃,曾是大将军家的小姐,她很小便被选中,长大了之后,入宫为妃,十九岁那年,她嫁入皇宫,并且有了我!”慕容白的语气很低沉,落在顾眉笙的耳中,像是在听另外一个故事。
慕容白心里肯定是恨极了皇宫的,他从来不愿称呼皇帝“父皇”,从来不愿呆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如今,他改头换面,不愿做沈玉,只想做现在的慕容白!
如果可以,他不愿再回去那个地方,可是如今走到这一步上了,还能回头吗?每次想到叶容芷,他都恨自己,若是他当上了太子,那他在乎的人,都不会死!
“可是皇帝并不爱她,就因为她是大将军之女,便以为她是被安插进来的人,处处受到排挤,你知道吗?堂堂将军之女,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连最末等的洒扫宫女都敢给她甩脸色!母妃虽出生武将之家,可是打小都是当千金小姐的待遇,她是个温和的人,可惜在二十三岁那年便香消玉殒。
皇帝宠爱言姬,连带着偏爱的她的儿子,你看,皇帝对言姬一往情深,连他们的儿子,都取名‘沈言’,而母妃,自从言姬进宫后,母妃便更加闭门不出,我出生的那年,外祖父家被满门抄斩,你知道罪名是什么吗?与叶家一样,通敌叛国。
我想,当年外祖父家一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母妃的心,也跟着一起死去了,可是她放不下我,直到我四岁那年,她自杀了!照顾我的奶娘,从小便教我,让我不要过分崭露锋芒,我一直记着她的话,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小心翼翼。
然而,你知道吗,有些时候,不是你不去惹事,麻烦便不会主动找上你,在朝堂上,沈言处处针对于我,在私下里,他打死的宫女都要栽赃于我,而每一次,他犯了错,皇帝都要怪在我的头上,在皇宫里生活了二十八年以后,我决定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于是便买通了御医,顺势借沈言之手,让我诈死逃离那个地方。
呵,那年,皇帝立储君,沈言明知我不会与他争夺储君之位,可他还是暗中买通太监,在饭食中动了手脚,而我也顺手满足了他的心愿,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想,我如今真的会是那个逍遥自在的慕容白,而不是成为刑天门的掌门!”
顾眉笙看着慕容白,他的面色很平静,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仿佛那些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他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想必也是伤心失望到了极致,反而什么爱恨统统都藏进了心底,它一直存在,甚至会成为你的动力,直到你真正放下的那一天,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