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事情,贺兰雪难道没有想到?慕容白漫不经心的抬头,就看到了贺兰雪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好像也不打算说些什么,顾眉笙则坐着,手杵着下巴,不时瞄几眼柳司音。
柳司音:“云嬅说的,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云天山是杀了他们满村之人的凶手,她知道以后,我们才最终决定离开的。”
柳司音心里很矛盾,他知道了云老爷是他的父亲,脸上亦是挣扎的痕迹,可在话语间,他没有丝毫的把云老爷当爹的意思,依旧是直呼其名。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像那个知府,死到临头,还在惦记着恭亲王的宝藏!凭他也配?”柳司音语气里,掩不住的不屑。
贺兰雪看着柳司音,玩味的意味很明显:“那不知,你是否知道,云老爷当年是被迫的,他原本是不想卷进这件事情中的!”
慕容白微微一笑,他就说,这件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柳司音闻言,更是猛然一惊,若是没有贺兰雪这番话,凭云天山做的这一切,他是万万不会认他是自己的父亲的,可是贺兰雪这么一说,柳司音心里挣扎得可怕,他死死的盯着贺兰雪的眼睛,眼里尽是狠厉:“你说什么?”
贺兰雪与他对视,眼神沉静如水:“我说,云老爷和知府勾结在一起,都是被逼的!当年去屠村的,还有淮南城的几位刚刚在淮南城立足的大户人家,比如钱老爷,比如张老爷,这些人也参与了,不过,这都是被知府大人逼的!”
“那时他们刚刚起步,知府大人在朝廷颇受皇帝倚重,而这些人,仗着皇帝的重用,便对下边的众人,使尽手段的压榨,要不然,陈知府历任三十多年,凭他的所作所为,死一百次都不够,怎么会颐指气使的活到现在?”
慕容白了然,现在的皇帝,哼!他冷哼了一声,不作评价,这些事情,老百姓看在眼里,只不过因为各种事情,敢怒不敢言罢了!
贺兰雪接着道:“要不然,你以为梅姨娘怎么敢在云老爷手下,寻求他的庇护,而且还让云嬅顺利在云府长这么大?”
柳司音低头,双手抱着头,像一只满身伤痕的野兽,发出了痛苦的呜咽!这些年,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没有好好调查好,就妄下杀孽。日后他死了,他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双亲?
柳司音坐在地上,几乎缩成一团,时间似乎静止了,顾眉笙为他们的故事而感到揪心和心疼!好好的家庭,在一瞬间就分崩离析,骨肉分离,柳司音更是亲手逼死自己父母,这份孽,沉重得过分,这么冗长的一生,没有了爱人,失去了亲人,独自一人存活在这天地间!又什么意义呢?
顾眉笙走过去,抽出腰间的手帕,放在柳司音脚边,他的脚上的鞋子的流苏垂下来,散落在地上,随着柳司音肩膀的抽动,轻轻一颤,扫起地面上的灰,鞋面上落了一层灰尘!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院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动,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个黑洞,要把人都吸进去!
柳司音红着眼睛,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顾眉笙瞧他站都站不稳,像一片在风中轻轻颤抖的树叶,好像吹一口气,就会倒下一样。
“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柳司音开口,掩饰不住的疲惫。
贺兰雪语气严肃:“你想好了?”
柳司音点点头,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想好了,我想,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他顿了顿,末了,继续开口道:“在下还想求诸位一件事!”
贺兰雪点头:“你说!”
柳司音:“我希望诸位,可以给我几天时间,等事情结束后,我自会去官府自首。”
众人皆看着他,好像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情,可是谁都没说话,只等着柳司音开口:“我以前答应过她,会光明正大的娶她进门,这几天,麻烦各位帮忙准备一下,可以吗?”
顾眉笙笑笑,贺兰雪点点头,慕容白看着柳司音,突然有些心酸!
柳司音在黑暗中,慢慢朝云嬅的屋子走过去,他背影很寂寥,像是顾眉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可是寂寥中又带着一种坚定,柳司音没有停下,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像是走向他的心安之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是这么说的: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彩凤和三娘做好了饭,等着这件事的结束,顾眉笙端了饭,送到云嬅的屋里!她的屋里没有点灯,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在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坐在床头。
顾眉笙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寻了火折子,点了蜡烛,罩上纱罩,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柳司音抱着云嬅,坐在床头,柳司音脸上还带着残存的脂粉,经过一下午,他脸上的脂粉已经不辨颜色,黑乎乎的留在脸上,眼睛红肿不堪!
他给云嬅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云嬅靠在他的左手上,他的右手则揽着云嬅的肩头,柳司音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怀里的云嬅,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顾眉笙端着饭走过来,放在桌子上,看着地面,轻声开口:“柳公子,吃点东西吧!”
柳司音恍若未闻,坐在床头,好好的护着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好像他轻轻一动,就会惊醒怀里的人一样!
顾眉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之后,又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柳司音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顾眉笙看了一眼,放下水后,带上门出去了!
那一夜,顾眉笙看着隔壁屋子里的灯光,隔壁屋子里的灯烛一直亮到半夜,随即,那屋里的火苗跳动了几下,最后,归于黑暗,顾眉笙看着黑沉沉的窗外,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顾眉笙端着热水去敲门,敲了四下后,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嘶哑而疲惫的声音:“请进!”
顾眉笙推门进去,看到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未动,柳司音满脸疲惫之色,昨天顾眉笙端进来的水,也没有动过!
柳司音小心翼翼的给云嬅掖好被角,转头,看到顾眉笙,他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麻烦你了姑娘!”
顾眉笙笑笑,飞快的放下手里的热水,然后转身出去,她看到柳司音脸上残留的脂粉,看到他脸上掩藏不住的疲色,看到他的眼睛里,蕴含着无边无际的哀伤!她害怕,只能逃!
贺兰雪早早的起床,出门山上挖药去了,慕容白也不知去向,顾眉笙带着彩凤和以荷,去城里买成亲所需的一应物件。
傍晚的时候,顾眉笙和彩凤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以荷手里握着冰糖葫芦,笑得开心无比:“姐姐,新娘子是不是很漂亮啊?”
顾眉笙微笑着点点头:“可漂亮了!”
一直忙碌到深夜,看着挂满了红绸的小院,顾眉笙看着看着,眼睛忽然有些酸涩,这院子,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贺兰雪配好药,坐在屋子里,看着红彤彤的院子,嘴角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顾眉笙手里抱着云嬅的喜服,冲着他笑,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打在她的身上,顾眉笙言笑晏晏,就像她是新嫁娘一样。
这样想着,贺兰雪脑子里忽然想象出顾眉笙穿喜服的样子,唇红齿白的模样,笑起来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美不胜收。
云嬅的屋子里也布置好了,床头挂着红绸,被子是大红色,桌子上摆了一对龙凤喜烛,顾眉笙和彩凤相视一笑,最后两人也退了出去。
柳司音回了一趟戏班,把他的东西带了过来,贺兰雪半夜的时候,给云嬅喂了药下去,柳司音守在床边,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可他的气色却很好,众人忙了一天,一躺下去,马上就睡着了。
第二日,虽然起得很早,可是每个人都兴致勃勃,顾眉笙和彩凤先给云嬅换了喜服,然后等着她醒来。
中午的时候,云嬅醒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柳司音,缓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柳司音回握住她的手,对着她笑:“你醒了?我等你很久了!”
云嬅笑了笑,疲惫的眨眨眼,随后又靠在柳司音怀里,睡了过去,唇角带着安心的笑意,柳司音看着云嬅的眉眼,没有移开眼!
众人退了出去,留云嬅和柳司音在屋里,此刻他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云嬅已经醒来,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可是想到云嬅只有三日的性命,乌云又笼罩在头顶,不过好大于坏,对于柳司音与云嬅来说,能够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也算足够了!
“眉笙,那盖头呢?”彩凤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于是问道。
“糟了!我好像忘在嫣红阁了!”顾眉笙一拍手,忽然想了起来,那天她和彩凤买胭脂水粉,结果出门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带上那盖头和那红绣鞋出来。
“现在去取,可还来得及?”顾眉笙急忙问道。
“我去吧!”一直不搭话的贺兰雪出言,刚说完,没有等顾眉笙和彩凤回过神来,贺兰雪已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