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笙瞧着床上虚弱不堪的崔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云夫人站在一旁,抬眼瞧了一眼崔玉,随即又低下头去,她不敢直视崔玉,曾经那么貌美淑惠的人,就因为她,而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一看到崔玉,就会想起当年那个恶毒的自己,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过往,那些过往太过黑暗,没有人愿意看到那么黑暗而且陌生的自己。
云少爷一直跪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崔玉的手,云老爷不忍看到儿子这样,让婢女把他拉开,然而他死活不放手,一直死死的拽着崔玉,双眼通红。
“让他呆在这里吧!快去休息一下吧!在这里守着也无用,我看崔姑娘,可能要到晚上才会醒。”贺兰雪看了一眼云少爷,对着云老爷和云夫人说道。
云老爷搀扶着云夫人走出了屋子,顾眉笙和贺兰雪也一道走了出来,沈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崔玉,最后也跟着走了出来。
有婢女在门外守着,顾眉笙他们一出来,立马把他们引到偏厅去,偏厅里的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菜,有几个婢女垂手站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等他们用饭!
三个人坐下后,看着一桌子的菜发呆,一会儿之后,云老爷和云夫人并肩走了进来,云夫人换了一身衣裙,脸上扑了一层薄薄的粉,然而仍隐盖不了一脸的疲色。
“三位请用膳吧!”云老爷勉强扯了个笑脸,对着众人说道。
然而四个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云老爷有些尴尬,虽然他也没有食欲,然而忙活了老半天,总归要吃一点的。
顾眉笙拿着筷子,胡乱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不再吃了,贺兰雪和沈言也是如此,云夫人则一点没动,耷拉着脑袋,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崔玉如今出来了,又变成这样,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生活。
是和他们一起住在云府,还是让她出去,可是崔玉现在被云府祸害成这样,她出去,又该怎么生活呢?
云夫人现在简直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崔玉,而云老爷也皱着眉头,暗忖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一顿饭吃得郁闷无比,顾眉笙心情压抑,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而且她一点都不饿,只觉得身心疲惫得很,一直觉得云夫人温善,却不曾想,她伪装下,是那样一副不堪的面孔。
亲眼看到人性的伪善,像一柄利刃直戳心脏最柔软的部分,不用任何言辞,它都会把你伤得体无完肤。
顾眉笙坐在院子里郁郁寡欢,沈言看到了,走过来,笑嘻嘻的在她旁边坐下:“你怎么了?”
“没事!”顾眉笙心头郁闷,惜字如金,不想开口说话。
“那你不开心?”沈言继续问道。
“没有!”顾眉笙继续开口说道,而且也没有要搭理沈言的意思,完全一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的表情。
沈言受挫,然而他打算越挫越勇,还想继续和顾眉笙搭话,贺兰雪看不下去了,伸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并扭头看了一眼顾眉笙,顾眉笙瞥了一眼,无言的动了动嘴唇。
“老爷,夫人,崔姑娘醒了!”一个婢女跑出来,在云老爷耳边说道。
顾眉笙一个箭步冲进了屋里,看到崔玉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床顶,云少爷则坐在一旁,惊喜的看着崔玉,一个劲儿的喊着“玉儿”。
崔玉面无表情,扭头看到贺兰雪和顾眉笙,急忙伸手习惯性的抚上了肚子,然而抚摸到平平的被子时,她突然掀开被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肚子,呆呆的看着贺兰雪:“我孩子呢?”
“你的孩子,嗯,下午时分生下来了,可是,可是……”顾眉笙心虚的低下头,嗫喏着开口,一直在想该如何像她解释这一切。
“你的孩子死了!”还未等顾眉笙想出合适的说辞,一旁的贺兰雪忽然开口说道,顾眉笙始料未及,不知道贺兰雪是怎么了,崔玉如今的样子,难道他不知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吗?
“崔姑娘,你的孩子在你怀胎八个月的时候,胎死腹中,请你接受事实,它现在已经被云老爷带出去,好生埋了!你不必担心它过得不好,也不要太过执着,有的时候放手,才是成全。”贺兰雪一字一句的开口,声音平静而残忍。
崔玉听完,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发了疯一般,一把扯过贺兰雪的衣领,眼睛里的绝望似乎要将贺兰雪都摧毁掉!
“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她尖声对着贺兰雪吼道,顾眉笙看到她薄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心里替她难过和悲哀!
贺兰雪任她撕扯,一脸淡漠如水,毫不关心的模样:“平常妇人都是十月怀胎而产子,而崔姑娘你,四年都没有生下来,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崔玉像一头为了幼崽而发狂的狮子,她听了贺兰雪的话,心里忽然难过得不行,孩子是她活下来的动力,此刻孩子没有了,她的生活又变成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俗水,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一丝生机。
世界忽然就成了灰暗的一片,没有了孩子,她活着有何意思?
崔玉放开一直拽着的贺兰雪的衣领,忽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云夫人见状,又晕了过去,被婢女急忙扶下去了。
云少爷看着崔玉,他慢慢从地上挪过去,挪到崔玉身旁,忽然伸出手,像呵护被风雨侵袭的幼鸟,他把崔玉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而有力:“玉儿,别哭噢,玉儿,别哭噢!”
云老爷垂头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看着崔玉和他,这一段感情,又能维护到几时,他一个傻子,真的懂什么是感情吗?
是习惯还是喜欢?谁又能真正知道,我傻,可是不代表我对你的好,对你的喜欢,便会因为这个而消减或消失!
云少爷的动作温柔而宠溺,崔玉在他的怀中,似是得到了安抚,她抬眸,看了一眼云少爷,嘴角蠕动,轻轻吐出两个字:“阿隐!”
云少爷立刻咧开嘴笑了,那笑里有说不出的浓情蜜意,他低头,对着崔玉笑了:“玉儿乖啊!”
崔玉伸手,轻轻抚上了云隐的脸颊,云隐笑得无邪,只要玉儿在,什么都是好的!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崔玉猛地从云隐怀里蹿了起来,然后像云老爷冲了过去,她伸手,把云老爷猛地推向桌角,云老爷倒地的瞬间,她的口中喷出了殷红的鲜血,嘴角带着笑,砰地倒在了地上。
“玉儿!”云少爷大吼了一声,抱着崔玉,突然泪如雨下。
崔玉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那笑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异常,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变大,最后消失,她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云少爷的脸上!
崔玉死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这么死去了!虽然早知道,她失去了孩子,必定不会活得长久,可是变故一下子来得这么突然,顾眉笙、贺兰雪、沈言及一众婢女,亲眼看着崔玉就这么死了,以这么惨烈的方式,顿时心头大恸!
云少爷抱着崔玉起身,一直往屋外走去,众婢女一时慌了手脚,有的急忙追了出去,有的急忙去扶云老爷。
云老爷被崔玉一撞,他的腰磕上了桌角,此刻倒在地上,呆滞的看着云少爷的背影,连婢女去扶他,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云老爷,你没事吧?”贺兰雪弯腰问道,云老爷摇摇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快去看看少爷,别让他做傻事!”贺兰雪急忙吩咐婢女下去,他则扶着云老爷起来,原本来扶云老爷的婢女就急忙跑了出去。
云少爷一直抱着崔玉,走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抱着她,喃喃低语道:“玉儿,咱们回家了!你别害怕!”
云少爷把崔玉抱进了屋子里,然后锁了房门,把一众婢女都拒之门外,那些婢女没办法,只得跑去请夫人,云夫人辗转病榻,此刻刚刚醒来,听了婢女的话,忙不迭的掀开被子,直奔云少爷的屋子。
云少爷的院子外,围满了人,云夫人推开这些人,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前,抬手敲门:“隐儿,你开开门!”
云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继续敲门:“隐儿,都是娘不好,你快开门啊!”她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把手拍在房门上。
“云夫人,让少爷安静一会儿吧!”贺兰雪拨开众人,站在云夫人身后,冷眼旁观,声音冷淡而疏离。
“隐儿啊!”云夫人哭成了泪人,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那样对崔玉的,可惜如今红颜已逝,说再多也只是枉然!
贺兰雪只是冷眼瞧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抬头,看着暮色渐沉的天空,眼里平静得无波无澜,世人苦,痴人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