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你。”
一般人听到一个刚刚相识的、貌美如花的女子如此告白,都会又惊又喜又疑,疑惑这言语是真是假,并且迫切地想知道这情愫从何而来,难以置信这么短时间就能俘获佳人的芳心。
宇文护不同,他根本不会怀疑这是一句戏言,更无意探究独孤般若是怎么看上他的,对自己的魅力,他很有信心。所以他此时所想的,其实是——
这世间,当真难寻如此坦率的女子。
但这世间,最难还的债,亦便是情债了。
独孤般若心想,说了也好,端看他会如何反应,虽有操之过急之嫌,但话已出口,收也是收不回了,故她抬头认真看着宇文护,静静等他回答的同时,揣测着他的神情,意图发现蛛丝马迹。不巧远方飘荡来一阵薄雾,恰拦在二人中间,宇文护的面庞一下子隐到了后面,神色难辨。虽是午后,可这桃林在阴面,暖阳一直被香寺挡着,难得能赏给桃林一些。镇定如般若,也难免紧张起来,手指收拢,攥紧了拳头。
若是别人,宇文护必定会不着痕迹地糊弄过去,给别人留足面子,也给自己留足余地,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女子又面子薄。但面对独孤般若,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坦诚相告的冲动。其实这也是因为,他不想利用她。
以他的出身,日后想要掌握大权,必定是要找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以给他强大的支撑,但他从没有想过要付出什么感情,他也没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这独孤般若是世家的嫡长女,父亲又是独孤信,能娶到她,于他的仕/途,必然是极好的,但是对这个小姑娘,见面不久,他却已经生出了些怜意,不想利用她,不想她日后对自己的无情充满怨怼。
思量少许后,他决定坦白:“般若,我活了二十载,从未想过感情的事,至于婚姻,只会是我仕/途的助力,你年纪还小,见得人少。不必......”
“你不必多言,听听我的想法吧。”话没说完就被孤独般若截了下来,而此时,一缕阳光忽得穿透了薄雾,让二人之间再无障碍,直面彼此。
以她的聪颖,何尝不明白他选择直言,是对自己多么大的保护,但她活了两世,见了那么多人,还真如上辈子在云香阁里的誓言一般——自从遇上了他,她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世家大族礼/教严谨,私/定终身是犯了大忌,但从上辈子开始,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哪一刻不是离经/叛/道,为世俗所唾弃的呢?上辈子都无畏,这辈子还会怕不成?
“我生母是太原郭氏,就连继母都是清河崔氏,出身高贵堪比公/主,不正符合你娶妻的要求吗?你娶了我,就算真如你所说,没有办法对我付出真情,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她神情倨傲,不容拒绝,倒是他自以为是了。
“好,就如你所说,独孤将军当真又舍得割爱吗?”
“我爹胸襟开阔,思想开朗,况且我们独孤家都是专情至性之人,要嫁何人,父亲自然会依我。”
她都这么说了,叫他如何开口拒绝,况且他似乎也对她真的有些动心。他用残存的“良心”最后提醒了她一句:“话虽如此,你作为嫡长女,必要肩负起家族的责任,不可能事事率性,你的婚姻直接关系到家族的兴衰,我如今并无甚功名在身,又父亲早逝,母亲位低,无所依傍,前途未知,你真有这个胆量,要把家族的命运压在我身上吗?”
他果然,从未算计过她,有他这份心意,她怎舍得放弃,况且,他确实有让人放心的资本——“阿护哥,一府庶务也并非易事,你打理得井井有条,见微知著,我相信你的本事。你以后要做的,只是抓住每一个机遇罢了,而我也相信,就算没有机遇,以你,也会创造出机遇来。”
第一次有女子透过皮相、出身,对他的胸襟抱负如此赏识,她眼底是全然的信任,不容人质疑,仿佛早已预见他日后会飞黄腾达、权倾天下。这一刻,他真的感到了全身的热血在沸腾,一腔激情在胸中翻涌,他幽深的双眼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一变,一下子从一块温玉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宝剑,霸道凌厉。
那正是独孤般若前世,最为熟悉的,他的样子。
“既如此,请你等我几年,让我挣个官/职,再向你父亲求亲。”
独孤般若知道他的自尊与骄傲,能做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成功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是自己的,总是跑不掉的,不是自己的......哼,她抢也要抢来。
“嗯,在此之前,绝不许你碰别的女人。”独孤般若认真地叮嘱道。
宇文护见她这个样子,仿佛受到威胁的猫咪在地上磨爪,蓄势待发准备反击。但她这嗓音又娇,真是......又凶又嗲。
他笑着低头,大手抚上她的脑袋,有意无意地拨弄她的发丝,仿佛在安抚一只猫咪:“还未过门便管起夫君来了,这日后第一悍妇的名号,怕是非你莫...唔......”
他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独孤般若趁他低头,当机立断踮起脚堵了他的嘴巴。宇文护被她的大胆所震惊,一时仿佛心跳骤停,还没琢磨出什么滋味,那小脑袋就不见了。
孤独般若到底是面子薄,她只敢碰一小下,况且踮脚本就容易站不稳,于是很快头矮了下去,那一吻不过是蜻蜓点水。但这无碍她在嘴上逞强,宇文护只见她神情倨傲地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恰似一只尾巴高高翘起的猫。
上一辈子,独孤般若对他倾心的瞬间并非他不由分说吻她之时,而是在她说“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后,他自信道:“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因为这句话,她觉得非他不可了——他说这话时是如此光芒万丈,叫天地失色。此外,这话说出口也让人很爽,对方就像一只她蓄谋已久的猎物,而此时已经落入了她编织的情网里,在劫难逃。她说完,又创造性地加了一句:“若你找别的女人,我就敢找别的男人。”俏脸微扬,横眉冷对。
胆大包天的......悍妇,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