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在这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儿子面前,脸也不禁微微红了起来,他略带羞赧地摇了摇头。
朱瞻基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态。这个父亲,真真是没让自己省心,祖父厌恶他、两个皇叔排挤他,再另上两个皇叔背后的庞大势力,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这太子之位能移主呢,偏偏父亲又如此缺乏自制力,如此缺乏威仪,每次都是让年少的自己疲于应对。
“父亲,今天我在皇祖面前说你晚上不吃饭,只吃稀粥,只在中午的时候才吃一点点肉,你可以依着我的话做,不然到时候被那两个好皇叔知晓了,又授别人以口实。”朱高炽看着朱瞻基那小大人样儿,那种似曾相识的、奇怪的感觉又泛了上来,这是自己的儿子吗?
好像自己是这朱瞻基的儿子吧?自己何曾敢教育他一句半句?倒是他动辄对自己教导一番。
可是,没有这个儿子,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坐稳这太子这位,他强忍着打心底泛起的对这个儿子爱恨交织的感觉。
“我们是一个绳子上捆着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每当他感觉到自己在忍耐儿子的时候,就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的,是的,保不住太子之位,这东宫里一家大小,甚至包括宫女太监,还有很多跟随自己的大臣比如解缙、三杨等都可能保存不下来,这是一场关系到许多人生死存亡的竞争,那么自己与儿子之间这小小的龌龊又算了什么呢?
他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胖胖的脸上堆出笑来:“基儿,你说得对,父亲确实应该减肥,这不仅仅是为了讨你祖父的欢心,实际上也关系到为父的健康,近年来,因我喜静恶动,我这体形是越来越肥了,行走也越来越艰难,而且诸如感冒等各类小病也时不时缠身,从今天起,我就听从基儿的,晚上坚决不吃肉,只吃些素的容易消化的,只中午稍微吃些肉解下我的馋,你来监督为父好不?”朱瞻基欣喜地说:“父亲说话算数?父亲真能减下肥来,父亲长命百岁,咱们这大明江山方可长治久安呀。”朱高炽笑了笑说:“必须算数!为父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是不是?常言道,君无戏言,我就未来的君了,难道还能乱说不成?基儿放心,就眼前桌上放着的这些小吃食,我从今后也是戒掉了的,再也不吃了!香儿!”朱高炽话音未落,一个清秀的小宫女出现在了朱高炽面前,
“请问太子有何吩咐?”
“香儿,你现在把这些吃食都给我撤下去,今后我再也不吃这些东西了,你也来监督我,好不好?”朱高炽说完拿刀指了指旁边的吃食。
香儿恭顺地微微一笑,很快就把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绿茶过来放在桌上,对朱高炽道:“太子,听说绿茶可以消腻,您每天若是能多喝一些绿茶,也有得于减肥的。”朱高炽端过那杯绿茶,拿茶杯盖荡了荡里面的茶水,又轻轻吹了吹,笑道:“果真有此良效?那我今后可我多喝绿茶了,虽然我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味道。”香儿抿嘴一笑,道:“太子,听说通过中草药也可以减肥,要不要请一个御医过来给您配一个方子?”朱高炽还未回答,朱瞻基就接过话道:“我也听说过,香儿你赶快去找个御医来。”香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朱高炽你子俩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材高瘦、面色偏黑、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朱瞻基
“哈哈”一笑,
“你这钟无声这名字可真是名副其实呀!瞧你这鬼影似的突然站到我们面前,真是吓了我一跳。”那男子对着朱高炽行了一礼,道:“钟无声见过太子。”又转过身对着朱瞻基行了一礼。
朱高炽挥了挥手,
“免礼,钟太医,不用过于客气,是这样的,我想用中医来调整一下身子,把我这体重给降下来,你看可有好法子?”钟无声想了想,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纸笔,把纸铺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起来,不一会儿,一张药方就出来了。
朱瞻基拿过药方看,只见上面药方中的药有枸杞子、马尾连、茯苓、白术、忍冬藤、大腹皮、生大黄、干荷叶等,朱瞻基对于这些药并不陌生,知道这些药也确实有化浊利湿通便减肥之功效。
于是把方子递给钟无声道:“那就麻烦钟太医尽快照着这方子来抓药”,他又转过身对香儿吩咐道,
“香儿,待钟太医配好了药,你就赶快煎了给父亲服了,素来听闻钟太医术高明,有钟太医的方子,想来父亲能很快瘦下来。”于是,朱高炽就照亲眼钟太医的方子,每日吃一副药,朱瞻基时时去见父亲,了解父亲近况,父亲的身体似乎确实瘦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些。
又一日,朱瞻基去见父亲,却见父亲脸色腊黄的躺于床上,一问才知道,父亲昨晚几乎整夜没睡,拉了一夜的肚子。
朱瞻基问道:“父亲昨日可吃了什么特别的饮食?伤了胃肠?”朱高炽认真想了想,道:“似乎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日常吃的,昨天中午吃了一小盘羊肉,但是羊肉是我素来爱吃的,平时吃也不曾吃坏了肚子。”朱瞻基又问:“那是不是钟太医给您开的减肥药有问题?”朱高炽脑袋无力在靠在背后的枕头上,想了想说:“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我连着服了三四日了,前几日也并无拉过肚子。”
“奇了怪了,”朱瞻基在父亲床前踱来踱去,
“香儿,你去把钟太医给请过来。”钟太医很快随着香儿来到账中,他熟稔地给朱高炽把了脉,看了舌胎,以他那一惯沉稳而缺乏表情的声调说:“据鄙人看来,太子不是吃坏了肚子,也不是减肥药有何欠妥当之处,而是有些水土不服,此地常年干旱少雨,水土甚燥,太子忍耐这两日,过了此地,您的身子应该会好起来。”话虽如此,两天的时间里,朱高炽肠胃似乎越来越差,减肥药也早停了,肉也不敢吃了,每日里只是由香儿熬了烂烂的、稀稀的小米粥,配了一些新采摘的青菜吃了,朱高炽这次是真的瘦了下来,不过人整个也萎靡了,到第二天的夜里,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朱瞻基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模样不禁胆战心惊,父亲由于肥胖而少动,身子本就极差,经历这次折腾,如今说话都提不高声音,头也抬不起来,似乎有撑不下去的感觉,父亲这次病得这样厉害,与减肥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因为减肥而熬坏了身子?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也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呀!
最最可怕的就是,如果父亲真的因为顶不过去这次的疾病而去世了,自己的帝王梦也算是做到头了,皇祖父不管怎样爱自己,都不可能越过他自己的那俩儿子,让自己当皇上。
当不成皇上?一想到这点他就打了个激灵,实在是太可怕了!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当皇上的,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神,难道现在要功亏一溃吗?
不行!一定不可以这样!想到这里,他唤过香儿来道:“香儿,你去我宫里拿些我日常用的东西来,我这两日就在父亲身边照看父亲了。”于是,朱瞻基日日陪伴于朱高炽身边,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歇息,他都是亲自端茶倒水,亲眼看着宫女熬汤熬药。
到第五日,朱高炽的病终于慢慢好起来了,看着顶着一圈黑眼圈、明显消瘦下来的儿子,他甚是感动,
“基儿,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朱瞻基疲惫地笑了笑:“父亲能好起来,儿子就开心了,儿子哪里会感觉辛苦呢?”正在这里,在门外熬粥的香儿似乎看到远方的树下一个高瘦的黑色身影闪了一下,她赶快放下手中的东西,追了过去,却发现树下什么也没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感觉有人在附近窥视,但每次追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很是感到纳闷。
朱高炽生病的日子里,朱棣虽然没有亲自去看过,不过从朱瞻基的口中也知道了些情况,他对朱瞻基小小年纪便如此孝顺深感满意,不住对着周围的人夸赞着自己的这个乖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