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珠嫁到眉山伯府,新婚燕尔,过得颇为舒心,感觉丈夫对她温柔体贴,婆家长辈、小辈们对她也很和气。丘老夫人甚至还主动跟她说,先前那些所谓的威胁,都是担心她母亲方太太会毁婚而不得已为之,丘家人早就盼着她这个二儿媳妇进门了。
方慧珠早就知道婚事必须提前的“原委”,丘惠友已经向她解释过了,而丘老夫人亲切的话语更令她相信一切都是误会,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怨言?即使有,也是对母亲方太太的不谅解,觉得如果不是母亲一意孤行,哪里有这一番变故?害得她差一点就失去了如此温柔体贴的夫婿。
出于对这门婚事的满意,以及讨好丈夫婆婆与太婆婆的目的,当小姑子丘媛跑来向她请教学问才艺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新婚才第二日,她就把一整天的时间花在教导丘媛茶道这件事上,连丈夫都顾不上。她起初以为这只是一项非常简单的任务,半天过后才微微有些后悔,心里生出几分埋怨,觉得小姑子没有眼色。来日方长,小姑子真想学些才艺,她做嫂子的还能不教么?哪怕没时间教,帮着寻个先生还是没问题的。小姑子何必来打搅兄嫂新婚燕尔?
不过丘媛一脸亲切崇拜的笑容,丈夫丘惠权也说:“我虽告了假,但白天在家还要帮着父兄料理家中事务,不可能一直留在闺房中陪你。二妹来寻你说话,也可以打发时间。她如今正得皇后娘娘喜欢。时常进宫伴凤驾,早有心要学些斯文人的东西,才好陪娘娘闲时玩笑游乐。只是祖母不喜这些。母亲也不敢违抗,为她延请西席。你来了我们家,正好可以教导她。你们方家的家教,自然是不用提的,你若是知道什么宫里的规矩禁忌,也提醒她一声,省得她年少不知事。在娘娘面前说错了话,还不自知,连累了家里。”
方慧珠其实觉得她与丘惠权本是新婚。后者又有假,正该多相处才对,即使一整天留在房中,又有什么不对?丘家父兄居然要新婚第二日的丘惠权帮忙料理家中事务。这才是过分。也没眼色得紧。但她毕竟面皮薄,不好意思直接对丈夫开口说“我要你留在房里陪我”,只能答应了丈夫的请求。况且,丘惠权担心丘媛在宫里不小心说错话会连累家人,她也深以为然。她如今已是丘家人了,自然要为丘家出力。
方家的家教其实就是一般书香世家名门的标准,也许在文化水平方面稍微要求高一点,另外再受了些人情往来、家族大势的教导。让方家的女儿们出嫁后,能保持清明的头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使心里不愿意,但做出来的事,都叫人挑不出错来,自己过得再委屈,也要保一个好名声。
但方慧珠却不同。她在接受了方家闺阁基础教育后没几年,就显露出了上等的才貌潜力,还有算命的说她日后极有福气,家族因此定下了要将她嫁入皇室的计划。而她所受的教育,也从此跟其他姐妹们所学的不一样了。
文化课只是基础,宫律宫规,宗室谱系,本朝历史律法,皇室里任何一个成员的出身、性情、喜好,该如何与他们打交道,宗室皇亲们喜欢的消遣方式、说话艺术……这些才是她日常课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方家还专门请了宫中退役的老嬷嬷们,教导她一些秘密法门,有历代后妃打扮保养的秘笈,有后宫争宠的手段,也有防备他人暗算的方法。当时,由于时任储君的广平王正妃钟氏性情温和,这方面她用不着学得太过深入,只需要略作了解就可以了,重点是针对广平王的喜好,多读点书。但后来,因为她的联姻目标从广平王改成了当今皇帝,需要面对的对象也发生了偏差,为了对付性情没那么温和的皇后谢氏,她必须在宫斗技巧方面更加上心,还要开始学习要如何跟当今皇帝、皇后以及皇子皇女们打交道。至于讨好太后,那是早就学会的功课。
可惜多年的苦学,一朝化为泡影。方慧珠对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越是自信,就越是觉得挫败。但如今,丘媛需要经常入宫,似乎令她有了一个施展所学的机会,她也变得积极起来了。她心想,横竖妹妹方仁珠已经订了婚,方家不可能再送女入宫了,那她把从方家学来的东西教给丘媛,又有什么要紧?如果丘媛有福气能入宫为妃,她帮着出力,腹中所学也不算是明珠暗投了。丘家好了,她这个丘家媳妇不也跟着好了吗?
于是,就在方慧珠的倾囊相授下,丘媛很快就知道了不少东西。她心中激动,明明只学了点皮毛,却忍不住想要施展出来,好向宫里的贵人们证明,她并不逊色于那些书香名门出身的闺秀。方慧珠才回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递了牌子入宫请见。不过皇后显然也很想早些见到她,本来她递牌子,是打算七月十三那天晋见的,皇后却在当天下午就派人来召她进了宫。
皇后见到她,等她一行完大礼,就吩咐左右退下,只留两个心腹宫人相伴,然后着急地问丘媛:“事情如何了?!”
丘媛心里清楚她想要问的是什么,只能低下头回答:“前儿家兄娶亲喜宴上,安阳侯府大公子来赴宴了,照着臣女的安排在花园里等候。只是那蒋家蒋雯十分谨慎,不肯轻易离席,即使臣女设计泼污了她的裙摆,她也依旧稳坐不动……臣女实在是没有法子,又怕做得太过,会叫人看出异状来。”
皇后听了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她倒是个谨慎的人。也对,蒋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没那么鲁莽。”又沉着脸问丘媛:“那色中饿鬼又如何说?”
丘媛有些尴尬地回答:“他说……没有见过蒋雯的容貌,他不敢轻易答应,就怕娶回去了不合心意。还说……若皇后娘娘当真有心要赐婚。最好先寻个机会,让他见蒋雯一面,否则……”
“否则如何?”皇后冷笑,“即使蒋家女貌似无盐,本宫赐了婚,他还敢抗旨不成?!答应让他先见蒋雯一面,就已经是便宜他了。事情不成,只能说他命里没福,他倒得意起来了!”
丘媛小心地劝说:“皇后娘娘。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那安阳侯府大公子素来是有名的草包,倘若他在外头胡言乱语,将此事宣扬开来……”
“他若是蠢到这个地步,早就被他的兄弟们弄死了。还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皇后反驳回去。心里大不以为然。
丘媛不敢多说,只得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问:“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办呢?那安阳侯府大公子坚持要先见蒋雯一面,确定她是美人,才肯答应亲事。可是皇上那边……只怕催得急。”
皇后冷笑了下:“安阳侯府算什么?我说要赐婚,他不答应又能如何?”她顿了一顿,“平心而论,以蒋雯的家世品貌。那厮着实配不上她。只是蒋雯所为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那丫头以为自己是谁?肖想完皇上,又想染指本宫的嫡亲兄弟。她配么?她把我谢家当成是什么了?!即使皇上不喜,本宫也行此下策,才能出了心头这一口气!”
丘媛低头不语。她心里清楚,皇后这番说蒋雯的话,只怕真正想骂的并不是后者,而是另一个人。可那人身份高贵,又是长辈,皇后不敢直接对她口出怨言,只好拿蒋雯代指了。丘媛想起蒋雯品貌,心中也有些为她惋惜,但却半点没有心软。蒋雯的前程与她有何干系?她只需要讨好皇后,达成自己目的就够了。
丘媛再次问皇后:“臣女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用不着你了。”皇后略一思索,便回答说,“本宫会直接召安阳侯夫人进宫赐婚,只要安阳侯夫妻接了旨,做儿子的也不敢抗命。”至于蒋雯嫁进安阳侯府后,是否会因此受丈夫冷落,那又与她何干?
丘媛听到这话,倒是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与她无关了,她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虽然这回她是帮皇后办事,但也清楚,皇帝是绝对不喜皇后做法的。万一真的暴露出来,皇后有夫妻情份、有两儿一女,顶多就是受一阵冷落,却性命无忧,也不会丢了皇后宝座。她丘媛有什么?
正事说完了,丘媛开始小心地开解皇后,还自告奋勇地为皇后泡茶。这是她刚从方慧珠那里学来的新本事,连夜在家练习了十几遍了,出门前还在练习呢,动作已经颇为熟练。她觉得,自己的茶艺应该算是不错了,至少不会在皇后面前出丑。即使显得有些生涩,也正好给她一个现成理由向皇后请教,然后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皇后似乎兴趣缺缺,平静地看完了她的表演,接过她泡的茶,品了一口,淡淡地说:“倒也罢了,你是新学的吧?请教的先生还有些门道,只是你学得太浅了。茶道可不仅仅是要手的动作做起来好看而已,茶水也要能入口才行。”
丘媛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这是臣女偶然见到嫂嫂泡茶,听她说皇后娘娘喜欢,便求她教了些皮毛,技艺仍旧十分粗浅,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挑了挑眉:“哦?是你家前儿才进门的那位二嫂吧?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她。”皇后换了个姿势,放下茶盏,一脸的不以为然,“她是一心要进宫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早就精通于心的。可惜她学得再多,心不正,终究也是无用!本宫真不明白,你们家为何会娶这样一个女子入门。”
丘媛低头不语,一脸的谦卑:“家母常说,家兄能娶得这样的美人,也算是福气了。而美人有夫,也就没有了痴心妄想的底气。”意思是丘家完全是在为皇后娘娘扫除心中大患。
皇后听了就笑了。方慧珠根本不是她戒备的对象,不过丘家有这个诚意,也是难得。她的语气就变得真诚了些:“本宫知道你们家的忠诚,放心吧,本宫不会忘记的。至于茶道什么的,你也不必用心去学了。你二嫂说本宫喜欢品茶,其实是皇上喜欢,本宫不过是跟着皇上学罢了,其实没意思极了。你若想学习才艺,不如学一学围棋,闲来也可陪本宫下棋解闷。”说完她叹了口气:“从前未嫁时,总觉得这些琴棋书画闷死人了,若不是母亲打着骂着要本宫学,本宫才不理会呢。直到本宫为人妻、为人母后才知道,这些东西至少还能让你有个打发时间的消遣,不至于长日寂寞……”
丘媛连忙答应下来。至于品茶原是她自己打听的结果而不是方慧珠所言,她半点都不想跟皇后说清楚。反正皇后对方慧珠半点好感都没有,她解不解释,都没什么差别。不过茶道原来是皇帝的爱好而不是皇后的,看来她日后陪伴皇后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小心行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