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王磊差点就跪了。这可是后世被评为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啊,根据书上记载,他们提出了反对君主制,君民一体的大胆想法,这种离经叛道的理念能出现在历经数千年封建统治的中国社会,确属非常不易。虽然其来源于儒家传统的民重君轻的民本主义思想,但已经突破了民本主义的局限。成为反映新的市民阶层和商人利益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
现在竟然能有幸遇到三位大神中的两位,王磊内心欣喜不已,但也不敢表现的太过于外露。便稽首恭敬地说道:
“久仰二位先生的大名,今日能遇到二位,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顾炎武黄宗羲二人听到这么恭维的话语,早已喜笑颜开。但他们心里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并不怎么显赫—顾炎武虽在复社中和好友有“归奇顾怪”的名声,但在士林中名号却不怎么响亮,而且屡试不中,早已放弃科举之学,专心研究地理,水利等杂学了。黄宗羲师从刘宗周,得蕺山之学,自己也参与组织过“梨洲复社”,但在士林中也不怎么出名。如此普通的二人竟然被一个同样很有学问的青年拜以大礼,二人心里顿生疑惑。
内心激动的王磊却不知道对面二位大神的故事,见他们心情不错,便摊开手指着客栈道:“二位先生,柳公子,此处便是在下的下榻之处,在下想请诸位共进午餐,谈古论今,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好,既然王公子有如此美意,我等也不好拒绝,那就请吧”。有人请客,而且主人还是一位很有学问的人,顾黄二人当然不好拒绝了。于是王磊带着名彰,与其他三人步入客栈,点了好酒好菜上桌,大家干杯—当然,名彰除外。
待大家将酒一饮而尽后,王磊先开了话匣子,问道:
“不知顾先生,黄先生在此地有何事,二位齐聚于此,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我们二人相遇实乃缘分,明年就是科举考试了,听闻河南等地盗贼蜂起,路上不安全,便想绕道安徽去京师赶考。路经此地看到有书生集会,便来看看热闹”,黄宗羲道。
“我嘛”,顾炎武抚着胡须自嘲道:“前几日听闻庐州府有复社的集会,想到近年来复社声势大不如前,实在愧对于复社领袖“娄东二张”的创业苦心,便从应天府风尘仆仆赶来为集会助威,没想到”顾炎武哀叹一声,“没想到门人误传消息,看到的却是程朱理学的那群酸儒,但有幸遇到黄兄,我们很多想法都不谋而合,便互为知己。”
“理学确有其可取之处,本朝自太祖开科举取士,便以程朱理学作八股文的基础。但阳明心学的经世致用更合乎当下的时局。”
“黄兄言之有理”,顾炎武道:“当今诸多学派言必曰孔孟二圣,对于如何解决当下民生凋敝,道德崩坏等等现象却无计可施,尚空谈,却是当今大的弊端。”
“江南人美物丰,文气汇聚之地。但士子不以批判社会怪象为己任,却争相参与朝廷党争,此士林之辱也。社会崇末而抑本,为佛、为巫、为优倡以及夺技淫巧等不切于民用而货者日增,表面看起来江都繁华,日夜笙歌;而工商与农人日益减少。此为隐患,积少成多,必为巨变。所以应重本抑末,而工商皆本“。
“好一个工商皆本”,王磊赞叹道:“二位今日所讲,字字是离经叛道之言,想必若为屋外那帮人听去,必会出言挞伐吧?”顾黄与柳承宗都笑道:“不怕为他们听去”。王磊接着说:“二位先生认为当今朝廷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才能力图中兴?”
“朝廷?朝廷自阁老以下莫不以党争为己任,还希望他们做什么措施?”顾炎武嘲笑道:“自万历二十二年“京察”开始,东林党和齐、楚、浙三党之争,后来是东林党与阉党之争,后来又有国本之争、三王并封之争等等,国运衰落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当今首辅周阁老不知头上顶着多少压力呢。”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所以当今士林已不能代表天下百姓的利益,唯有废除独治,提倡众治,所谓‘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矣’。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才能达到国富民强。”
旁边的名彰听到这里微微动容,柳承宗貌似已经接受顾炎武的洗礼了,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同意宁人(顾炎武的字)的说法,因为本质上来说,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都是共同治理天下的人。因此,君主就不应该高高在上,处处独尊的地位。就应该尽自己应尽的责任,即为天下兴利除害。否则就该逊位让贤。”黄宗羲正色道。
“请顾老师,黄老师说话小声些,此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难免不被有心人听去”柳承宗提醒道。
“听闻二位先生所讲,学生受教了”。王磊恭敬道:“不过,在下还有些看法,望二位先生指正”。顾黄二人正襟危坐准备听听这位年轻人的想法。王磊回忆了一下《常识》里面的文字,整理好思绪后说道:
“有一个伟人说过,在宇宙万物的体系中,人类本来是平等的。把一个人的地位捧得高出其余的人很多,这种做法从自然的平等权利的原则来说是毫无根据。家天下带来的另一个弊处便是世袭制度,被人当作权利来争夺的世袭,是对我们子孙的侮辱和欺骗。因为,既然一切人生来是平等的,那么谁也不能由于出身而有权创立一个永远比其他家庭占优越地位的家庭,并且,虽然他本人也许值得同时代人的相当程度的尊敬,他的后辈却可能绝对不配承袭这种荣誉。所以,我认为当今朝廷的弊病不只是党争,也不只是独制,而是这个社会整体的制度。以在下的愚见,推翻帝制,建立一个大家共举元首的制度才是根本解决方案”。
深受传统礼法影响的顾黄二人思维并未跳出这个时代,黄宗羲提倡尧舜的禅让制度,顾炎武提倡天子与百姓共治,放权于平民。但他们并未想到,不只是皇帝,而且这个封建制度都是社会发展的绊脚石。大地主拥有特权控制绝大多数人口,工商业发展所需要的劳动力来源就少,从根本上制约着工商业发展,更别提什么社会变革了。
顾黄二人先是一惊,虽然他们面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紧锁的眉头却显示他们正在剧烈思考。王磊的一席话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这已经不止是离经叛道。虽然这个年轻人没有明说‘造反’二字,意思已经表露无疑了。什么人人平等,废除世袭,打破天子权威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都敢往外说,不是醉了就是‘惊世之言’。当然,也可能是‘妖言’。
二人面色反复了一阵后,没有对刚才那一席话做出什么“指正”,却打圆场说王磊年纪轻酒量不行们已经喝醉了,然后嘱咐他千万不要把这些话给别人说。
看到二人虽未赞同自己,但他们的确把话听进去了,这样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王磊欣然允诺。
饭毕,顾炎武提议,既然三人志同道合,想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而且年纪又差不多,便提议三人义结金兰,王磊求之不得,便选了块空地举行了结拜仪式。此后,这三人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是他们当时未想到的。
黄宗羲因为要赴京赶考,饭后就拜别离开了。顾炎武虽来错了地方却遇到了正确的人,此时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随王磊到客房闲聊。
两人谈了家世,经历和对诸般事物的看法—当然,王磊编造了很多。却发现越聊越投机,最后,顾炎武问到接下来他和一众少年准备去哪安顿下来。
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但苦于自己原世对地理知识掌握很有限。苏浙皖是待不住的,满清和南明将会在这里交战,而且将会发生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福建也不能呆,原世记得好像什么福王要称帝,郑芝龙好像还是他的手下,那里将会是清军重点进攻目标。云南去不得,那里也是什么王称帝的地方,将来吴三桂会去打。广东更不行,自己听粤语都费劲,更别提说了。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头绪,听到顾炎武这么问,突然想起他说自己正研究山川水利,便道:
“顾兄可能帮帮小弟想个地方吗?”王磊综合了下想法,问道:“有没有离福建近,方便从福建出海,又多山而且物产比较丰饶的地方呢?”
顾炎武从脑海中搬出地图来,想了一下道:“江西省抚州府与福建相去不远,过了武夷山便到。此处矿产,农产都很丰饶。恰好我有一友人在抚州府金溪县任职,我可修书一封让他帮你在那里安居,你看如何?”
“甚好甚好,多谢顾兄美意”。王磊感谢道。
顾炎武写好书信交给王磊后便启程回应天了,两人在城门口拜别。
回到客栈后,王磊叫大家集合起来宣布一个重大决定:去金溪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