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胡杨台乌兰山客栈的一间密室内,温师爷和大清特使索郎格相对而坐,气氛很是郁闷。

昨晚夜半时分,索郎格吴廷玉及飞天虎等人,按照那晚预先制定的计划,率领一群手下突袭了白府。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白府不知何时突然增加了许多人手,而且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个个凶狠顽强,手段高超,杀法老辣。双方厮打搏杀之间,飞天虎李波咽喉被毒镖所伤,当场死亡。豹子胆吴廷玉挨了高原神鹰白文彪的飞脚,至今下落不明,还有许多下属,非死即伤。索郎格若非腿快,跑得及时,也许也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白府也损失不小。管家铁板脚杨树旺被吴廷玉的燕云十八手击成重伤,白文彪后背中了一刀,伤得不轻,而且,帮手中伤的不算,死的就有七八个。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此言不虚。

温师爷初闻此事,吃惊不小,心中瞬间冒出四个字,鲁莽草率。继而,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索郎格抛开自己,单独行动,导致自己的发小好友飞天虎李波死亡,这是其一。其二,通过这次事件,他也看清了自己在大清王朝统治者心中的分量,他只是其手中的一把刀而已。用得着时,擦得澄明瓦亮,用完,扔在墙角,任其铁锈斑斑。其三,这次刺杀白长庚父子以失败而告知终,打草惊蛇,势必会引起白府的高度警惕,给自己以后为父报仇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温师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中暗道,愚不可及,真是一群蠢猪。

索郎格心情郁闷,呆呆地坐着。

许久,温师爷打破了沉寂,说道:“索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做?”

索郎格没有说话。

当初,睿亲王多尔衮在秘信中要求他务必要在胡杨台制造几起事件,从而震慑王玉杰,让其明白,不服从大清王朝,会有怎样的结果。由此,他想到了五钱会,想假五钱会之手,制造是非,免得过早暴露自己。

当他极力煽动诱说五色龙岳宝烈时,却遭到了其断然拒绝。黑山峡虽抢劫大清军火未成,但那是暗中之事。可这次刺杀白氏父子,成功与否,势必会引起江湖轰动,万一泄露消息,对五钱会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损己利人的事,岳宝烈是绝不会干的。

此时,睿亲王又来秘信,催其赶紧行动,否则,将会派别人来完成。威胁之意,虽未明言,但索郎格透过字里行间的寥寥数语,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睿亲王多尔衮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清清楚楚。

无奈之下,他找到了飞天虎李波,可其声称此事非一人能够胜任,同时,飞天虎向他透露了白长庚拒绝大西王朝邀请其出山的事,推荐与白文彪有深仇大恨的豹子胆吴廷玉。思虑再三,索郎格找到了刚从秦始皇地宫死里逃生的豹子胆吴廷玉。两人一拍即合,又极力引诱飞天虎加入,于是就有了这起刺杀白氏父子的事件。

索郎格想通过刺杀白长庚白文彪父子,达到以下几个目的。

其一,及时完成睿亲王交代的任务。

其二,铲除影响王玉杰归顺大清王朝的绊脚石,破坏王玉杰和白长庚结成的联盟,为日后大清占领胡杨台地区做好准备。

其三,交好豹子胆吴廷玉,从而建立大清和大西的合作关系,为年后清军南下统一全国奠定基础。

可人算不如天算,结果却应了胡杨台民间流传的一句话。

相传,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为了讨回蜀国久占不还的荆州,巧设妙计,以吴主孙权之妹孙尚香为诱饵,吊刘备前来东吴娶亲,意欲将刘备扣押于江东,从而讨回荆州。没想到,此计被诸葛亮识破,巧妙应对,见招拆招,一一破解。最终,刘备不仅抱得美人而回,而且荆州还在蜀国手中。周瑜的妙计完全落空。由此,胡杨台流传着这样一句千古话,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索郎格心中恶狠狠地骂道,这个毫无政治头脑的飞天虎,真******该死。

见对方不答话,温师爷强压心头怒火,又问道:“索大人,我们该如何做?”

索郎格猛然惊醒,歉意地笑笑说道:“王玉杰那边如何?有没有新的情况?”

“自上一次白长庚夜访王玉杰之后,两人经常走动密谋。最近,白长庚将长子白文俊送进知府衙门,做了王玉杰的师爷。”

索郎格略一思考,又问道:“这白文俊才干如何?”

“据我观察,此人很有些才华,饱读诗书,但有点迂腐,又非常忠于大明王朝,极端仇视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不及白长庚那般圆滑,既识时务又知进退。”

师爷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狄夷”一词换成了“李自成张献忠”两人。他很清楚,白文俊除了极端仇视流贼之外,还非常轻视瞧不起除了汉族以外的其他民族。

在大清和王玉杰两颗鸡蛋上跳舞的温师爷,目前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否则,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尽管大清王朝的实际统治者睿亲王多尔衮许重愿于己,但大清能否占领统治全部中原,他至今还心中无数无底。要想除掉仇人,实现自己的愿望,首先得学会保全自己。

大汉王朝初年,孝惠帝去世。吕后要立吕氏族人为王,问丞相王陵。王陵说不可以。再问陈平,陈平说完全可以。吕太后生王陵的气,于是假意提升王陵做皇帝的太傅,实际上不再重用他。王陵很生气,托病辞职,闭门居家,一直不进宫去朝见天子,直到七年后去世。

王陵免去丞相后,吕太后就调任陈平为右丞相,任命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在官府治事,经常在宫中侍奉。

吕媭常常因为陈平以前为高帝出谋逮捕樊哙而屡屡在吕后面前说其坏话,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夜戏妇女。陈平闻之,日益甚。吕太后得知此事,心里却暗自高兴。她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俗话说小孩妇人的话不可信,就看你对我怎样罢了,千万别怕吕媭在我面前说你坏话。

吕太后立吕氏族人为王,陈平假意顺从。等吕太后驾崩,陈平和太尉周勃一起设谋,终于把吕姓诸王除掉,拥立代王刘恒登基,即大汉孝文皇帝,再造刘氏王朝。

这件事,陈平是主要的出谋划策之人,功莫大焉。

温师爷是非常熟悉这段历史的。

闻听此言,索郎格默默地沉思起来。

王玉杰也好五钱会也罢,都是大清利用的工具。竭力拉拢王玉杰,不惜封他为大清定西王,目的就是为了年后大清军能够顺利南下西进。结交五钱会五色龙岳宝烈,除了上述目的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目标,万一王玉杰出事,即被大明朝廷诛杀或革除官职或自己独立,那么,大清在军事重镇胡杨台就会很快找到代理人,不至于陷入被动之地。

到底依靠哪一方呢?睿亲王没有明确的指示,索郎格也拿不定注意。

目前胡杨台局势非常艰难复杂,扑朔迷离,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主动权在我而不在彼。

少顷,索郎格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道:“温师爷刚来时说,王玉杰的夫人丁茹娟被人绑架了?”

“其夫人在从镇虏堡返回胡杨台的路上,被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绑架了。王玉杰让我打探消息,弄清到底是何人所为。”

“王玉杰是不是怀疑此事乃我大清所为?”

温师爷实话实说道:“这个我还不能肯定。当然,也不能排除王玉杰有这种想法。”

“他大错而特错了。我大清绝不会干这等卑鄙无耻的下流事。”

温师爷嘿嘿一笑,说:“我也相信大清是不会做的。我这次来找索大人,就是想请教一下,依你看,这件事是何人所为呢?”

索郎格沉思片刻,说道:“我看这件事不是李自成就是张献忠派人干的。别看他们如今个个人模狗样的,自封为什么王啊皇帝的,可骨子里是流贼,走到哪儿也改变不了贼的本性。”

听到这儿,温师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虽然已经向大明王朝东厂杜公公汇报了此事,但此时此刻,他觉得也不该隐瞒这位大清特使,便说道:“大西张献忠曾经派人联系过王玉杰。”

索郎格吃了一惊,问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是在绑架事件发生之前做的。”

“什么事?”

温师爷把对大明王朝东厂杜公公说得一句话说了出来,即具体不清楚。

索郎格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温师爷。他越来越觉得以前这个胡杨台知府衙门的师爷非寻常之辈。到底哪儿不一般呢?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强烈的预感而已。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清太祖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汉人比满人聪明得多,也狡猾得多,只可利用而不能信任,更不能交朋友。

现在看来,这句话确实有道理。不然,雄才大略的一代蒙古枭雄忽必烈,率领灰狼和红色雌鹿的所有子孙们,创建的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少数民族皇朝蒙古元朝,为何只存在了九十多年,就在汉人的攻击之下,匆匆灭亡了呢?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能不防呀。

在这件事上,帮还是不帮王玉杰呢?他不敢独断专行,必须请示睿亲王多尔衮。

两天之后,索郎格弄清了是何人绑架大明胡杨台知府夫人的,也收到了海东青玉爪战神送来的秘信。信中,多尔衮没有过多指责他突袭白府的失败,只是叮嘱在处理绑架案上,务必作壁上观,最好能引起汉人之间的争斗,使他们争斗得越激烈越好。

望着飞走的玉爪战神,索郎格把探知的消息告诉了温师爷而没有告诉王玉杰。

这样做,对大清是有极大的好处。

当温师爷接到索郎格派人送来的消息之后,略作考虑,便独自一人去了胡杨林深处的五钱会总堂。

数不清的胡杨树迎着呼啸的寒风,错落有致得肃立于广阔的胡杨川,犹如千军万马,极具威严气势。

温师爷识得,这些看似随便挺立的胡杨树,实际上构成了久已失传的一气天元阵。

相传,这一气天元阵乃战国时期秦国战神白起所创,东方六国无人能破,故六国皆败于秦。

他心中感叹道,这五钱会里确实有高人。

温师爷是第一次来五钱会总堂。

对这个既普通又神秘的帮会组织,自踏进胡杨台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密切关注了,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为自己所用。

孙子曰,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春秋战国时期的商业奇才白圭,善于洞察市场,善观行情变化,尤其善于借势,取人所弃,与人所取,最终富甲一方。

白圭曾说,如果智慧不识权变,勇敢达不到当机立断,仁爱做不到给予,强大不能坚守,就学不到借势的法术。

温师爷相信自己有这等借势的法术。

五钱会大门口,金刚神特木尔拦住了去路。

温师爷抱拳当胸,朗声道:“在下胡杨台知府衙门师爷,欲拜访五钱会岳总监,烦劳壮士通报。”

特木尔冷声说道:“我才不管这个知府那个师爷的,进五钱会总堂,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温师爷陪着笑脸,说:“在下确实有要事拜访岳总监。”说完,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特木尔。

俗话说,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

特木尔伸手接过了银子。

瞬间,温师爷心中产生了鄙视之情。

方欲迈步前行,就见特木尔将那五十两的银锭用劲扔了过来。银锭裹挟着冷风,正击温师爷脸面。

温师爷微步前移,疾侧身闪过银锭,身躯已滑行至一丈开外。方欲问话,那特木尔一招萍浮蓬转,右飞脚已至对方下腹。

温师爷不敢硬接,急忙之中,双足点地,鹞子穿云,腾空而起,躲过了这一裂石开山的铁脚。

特木尔旱地拔葱,跃至空中,双拳合德乾坤,疾似闪电,势如急雨,猛攻不待。

温师爷在空中宛如苍鹰,忽左忽右,灵活自如,双掌萦骨敛魂,摇风忽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将苍岩寺的镇寺武功苍鹰七十二掌,尽情展出,发挥得淋漓尽致。

片刻,两人由空中打至地面,拳掌交加,腿脚来往,进攻如苍鹰搏兔,退让似鱼游浅底,真个英雄逢好汉,针尖对麦芒。

风嗥雨啸,昏见晨趋。肌鹰厉吻,寒鸱吓雏。伏虣藏虎,乳血飧肤。

就在两人相持不下之时,五色龙岳宝烈及时出现在五钱会总堂大门口。观看一时,跃身纵入阵中,隔开拳脚,厉声喝道:“特木尔,不得对温师爷无理,还不快闪到一边?”

金刚神特木尔闻言,立时收住拳脚,极为谦恭地对岳宝烈鞠了一躬,而后,默默地退至一边。

岳宝烈马上换为笑脸,抱拳朗声说道:“温师爷屈尊而来,迎接来迟,接待不周,请勿见怪。”

温师爷见此人阴晴变幻极快,心中暗想,果然是一条五色龙,名不虚传。当下,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恕温某不请自来,有劳岳总监远迎。”

“手下不懂待客之道,得罪得罪。”

“五钱会人才济济,岳总监教导有方。方才这位小兄弟功夫不浅呀。”

岳宝烈哈哈大笑数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说:“让温师爷见笑了。请温师爷到里面说话。”

五色龙岳宝烈心中已经清楚温师爷此次来五钱会的缘由,但佯装不知,看这位知府衙门的师爷如何动作。

待两人坐定,说了一些不关痛痒的话语之后,温师爷见岳宝烈不问自己的来意,心想,如果自己不先说出来意,恐怕眼前的这个人是不会主动询问的。由此,心一横,说道:“王知府的夫人近日失踪了,知府特地派我来问一问,总监是否知晓此事?”

岳宝烈哈哈大笑,直截了当地说:“知府夫人被我五钱会的兄弟请来了。”

温师爷故作恍然大悟,道:“岳总监请夫人到此,是否有事?”

“师爷知道,五钱会人员众多,花费极大,也不知是哪位兄弟想了这样一个馊主意,都怪岳某人管教不严。”

温师爷暗道,五钱会的事儿,你五色龙岳宝烈还有不知道的?笑话。可脸上仍旧笑嘻嘻的,说:“她父亲丁一民是不是也在这里?”

岳宝烈略显诧异之色,紧问道:“就是那个曾做过大明朝吏部给事中的退休官员丁一民?”

温师爷轻轻地点点头。

岳宝烈肯定地说道:“兄弟们动一个老头做什么?他又不是朝廷高官地方富豪,一个迂腐不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温师爷似乎明白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这丁一民没有被五钱会绑架。

少顷,他笑着说道:“岳总监乃一方英雄豪杰,做事极有分寸,岂能做这等龌龊不堪之事?”

“温师爷过奖了。”

“能否让我见一面知府夫人?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岳宝烈心中知道,如果不让他见上丁茹娟一面,恐怕这个温师爷是不会离开此地的。略一沉思,说:“温师爷亲自来五钱会,哪有不见得道理?”当即,便吩咐金刚神特木尔去带丁茹娟前来大堂见面。

不料,温师爷说:“我还是去见见她吧。毕竟她是知府夫人,比我有地位有尊严。”

岳宝烈心想,确实如此,便点头答应了。

温师爷岳宝烈在特木尔的带领之下,来到五钱会总部大院西南角的一处独立的小院里,隔着窗户,看见丁茹娟一个人坐在床上,泪流满面。

温师爷轻声呼唤道:“丁夫人,王知府让我接你来了。”

丁茹娟闻声转过头,睁大眼睛往外看。不料,只见她哎呀一声,双手紧紧捂住咽喉,栽倒于地。

窗外,温师爷见目的已经达到,一记苍鹰归巢,右掌狠狠地拍在五色龙岳宝烈的后腰,继而,苍鹰冲天,跃上就近的一棵胡杨树,又连续飞跃几棵胡杨树,瞬间飞出五钱会总部。

待金刚神特木尔反应过来,温师爷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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