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陆浅浅把被子掀开,催着小家伙过来躺下。
小小浅看了看她,迈开小细月退往外冲,“我要和女乃女乃睡。”
“回来。”陆浅浅拦住她,耐下性子,小声哄她,“你要是不乖乖地睡,女乃女乃就不回来了。”
小小浅嘟着小嘴,不情愿地爬进了被窝。
“妈妈好凶。”她小声说。
小小深看了看陆浅浅,也爬上了小床。
陆浅浅拿起床头的书,想读个故事给她们听,但很快就发现小小浅在流眼泪。
“女乃女乃好可怜哦,外面在下雨,雨妖怪会把女乃女乃吃掉的。”
陆浅浅无奈地放下书,小声问:“为什么这么喜欢女乃女乃。”
小小浅擦着眼睛,哽咽着说:“因为她是女乃女乃呀。”
孩子们的心总是这样干净,不记恨谁,也不会报复谁,纯澈得像山林里的溪水,只会奏响动听的声音。
陆浅浅楞了半天,给小小浅擦干净眼泪,打开小夜灯。
纪深爵坐在沙发上,正在打电话,纪妈妈的声音很大,大到足能让陆浅浅听到。
“行了行了,知道你宠着她爱着她,你爱咋滴咋滴,赶紧抱着老婆睡觉去吧。我有地方去,不稀罕你那里。”
陆浅浅看了看他,快步进了房间。
她以前总忍让,现在是一秒也不想忍让,两个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合,住在同一屋檐下,真的很难相处融洽。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风撼动着窗户,玻璃哗哗地响。
她走到窗口看,纪妈妈的车正缓缓驶入小区外面,一束车灯艰难地透过了厚厚的雨帘,很快就被雨水冲刷稀稀,再也看不清了。
纪妈妈堵气,一口气开出了三道街口,车速慢了下来。
她惶惶然的看向前面,陡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她虽然一直在国外生活,但是骨子里流淌的还是传统的血液,她渴望叶落归根,渴望和儿孙们一起生活。
但是,看样子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她和她这位宝贝媳妇,真的很合不来。她不喜欢陆浅浅,现在还是不喜欢。她说不出原因。陆浅浅很漂亮,也很能干,什么家务都会,但是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不上来。她努力过,很想赶紧接受这个闯入她生活,和她分享她儿子爱的女人,但是每一次努力都在与她的相处里败下阵来。她甚至有些嫉妒陆浅浅,把她养大的儿子就这么夺走,现在一句话也不肯听她的,还任她一个人在风雨里独行。
纪妈妈哭了,她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越哭越伤心。
咚咚……
有人敲车窗。
她转头看,一位老妇人撑着伞站在车窗外面,正担心地看着她。
她警惕地往老妇人身后看了一眼,前后左右只有老妇人一人站在这里,手里拎着一只小布袋,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
“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雨里头?”她放下车窗,关心地问道。
老妇人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小声说:“女士,这里停车不安全,前面的邮箱挡住了转弯的车的视线,很容易出事故。你还是挪开一点,前面有停车场,你去那里停着吧。”
听她说话温和,纪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你,我就开走。”
“你眼睛都哭肿了,小心开车啊,最好让家里人来接你一下。”老妇人又说道。
“哦,我知道了。老人家去哪里?我送送你吧。”纪妈妈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福利院,走过去一条街就到了。”老妇人摇摇头,撑着伞往回走。
风雨很大,吹得老妇人削瘦的身子左右摇晃,那把伞更是被风吹得翻了过去。老人家步子蹒跚,不时往前栽两步。
“老姐姐,我送你吧。”纪妈妈连忙跳下车,冲过去扶住她。老人家这么晚一个人回福利院,纪妈妈于心不忍。
“我身上脏死了,不要弄脏你的车了。”老妇人连连摆手。
“有什么脏不脏呀,车就是给人坐的,你快跟我来。”纪妈妈扶她上车,帮她把伞放好。
“那太感谢你了,你真是好心人。”老妇人局促地说道。
“哪里话,您也提醒我了。”她一面说,一面驶过了路口。
车刚过去,就有几辆快车从拐角处呼啸过来,最后两辆贴着马路上演雨中飘移大戏,车里面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惊出纪妈妈一身冷汗。
“这些小伙子,都不要命的呀。”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哎,现在的孩子,怎么过得潇洒怎么过,怎么会顾忌父母的想法?”老妇人感叹地摇头。
这一句话真是戳中了纪妈妈的心窝子,她眼泪胀满了眼眶,情不自禁地附合,“对啊,我们含辛茹苦地抚养他们找大,真的只是想看他们平安幸福,不是想和他作对啊。可惜儿女们总不能体会父母的苦心。”
“你是受什么委屈了?”老妇人转头看她,关心地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纪妈妈的委屈就刹不住了。
“我喜欢小小浅嘛,我想和两个小家伙培养感情。什么规矩,小孩子要什么规矩,这么小,当然要好好宠着啦。”她摇着头,吸着鼻子哭,“我就是想和孩子们一起好好生活,他们夫妻两个人怎么样,我不干涉,但家里不缺我这么一张床,怎么就容不下我的存在呢?”
“年轻人当然想过二人世界,你就白天去看孩子,晚上回家住,这样好了。”老妇人劝道。
“哎,我看我老了之后也只能去住福利院了呢……我那媳妇儿不喜欢我呢。”她转头看老妇人,哑声问:“老姐姐,你呢,你怎么也住在福利院?”
“我先生早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生病了,没有时间照顾我。现在家里的钱都用去给他治病,我身体不好,住在福利院还有人照顾我。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走得动的时候,多去看看他。以后我死了,他就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苦凄凄地当植物人了。”老妇人叹息,双手紧紧地捧着放在膝上的保温桶。
“老姐姐,你也不容易。”纪妈妈同情地说道。
“做人都不容易啊。”老妇人点头。
“是这条路吗?”纪妈妈俯下身,往前看了一眼。雨太大了,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是长春路。”老妇人也往前看,瞪着浑浊的眼睛说道。
“哦,走错了。”纪妈妈连忙刹车,掉转方向去找长春路。
滂沱大雨浇得大路上全是积水,车轮碾过了水洼,飞溅起水花乱窜。
纪妈妈一路上向老妇人倾倒心里的苦水,这些话平常和身边的人不好说,和陌生人就不一样了,等下送她下车,谁也不会认识谁,也不怕说给外人听,传进陆浅浅的耳朵里。
“过敏症呀。”老妇人听她说到小小浅的病,眉头皱纹舒展,笑着说:“这都是西医为了赚钱,想出的名字。在我们老一辈人来说,就是湿毒嘛。”
“您懂这个吗?我们还去过邙山看过有名的老中医。”纪妈妈说道。
“哈哈,现在的老中医,有几个还能称得上正儿八经的老医生呢?都和金钱挂上勾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儿子以前得过很重的病,西药叫癌症。后来都治好了。”老妇人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工整地写下一个地址,一个号码。
“你去这里问问,你先问问,如果不可以,你也不要去看。”
“这样……那您儿子怎么还成了植物人?”纪妈妈疑惑地问道。
“他是出了车祸。”老妇人愁容满面地说道:“这都是命啊,上天非要收走他的命,要让我晚年无依无靠。”
“您别太伤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就醒过来了。这是我的号码,若您需要帮忙,您打我,我办得到的,一定会帮忙。”纪妈妈也写了自己的号码给她,好心地说道:“老姐姐保重身体,这么大的雨,就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他了,所以才在那里多停了会儿。”老妇人捧着她的号码看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本子里,感激地说道:“你看,我这也是有福报,遇上了女士您这样的好心人。”
“彼此彼此。”纪妈妈挥了挥手里的纸片,由衷地道谢,“谢谢老姐姐,我明天就去问问。”
“对,先问清楚,在未确定之前,不要和你儿媳妇说了,免得又起矛盾。多调查,多看看,确定了再和她说。媳妇也是自家人,你多疼她,她也会疼你的。我以前的儿媳就很好,只是我没有福气,没有钱留住她了。”老妇人感叹地说道。
“哎,若是很好,没有钱了也能留得住啊……”纪妈妈叹息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还年轻,再嫁也是应该的。”老妇人笑笑,拿了几十块钱出来,放到后座上,“这是车费,还有洗车的钱。我把你的车都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