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不平的马路,摇摇晃晃的车厢,一路上至始至终的沉默。
也不知走了多久,母亲终于缓过神来,看着一片片麦田自言自语:“我最近啊,老是想起我小的时候,你姥爷和姥姥就生了我们姐妹俩,以前你姥爷经常出门在外,家里的活就只能交给姥姥做,她啊,那时候真的挺累的,每天下地干完活,还得伺候我和你大姨。”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和你大姨推三轮车,有的时候拉点粮食,车又雇不起,你姥姥只能自己搬,骑上三轮车又蹬不动,我和你大姨就在后面推,我和你大姨也累啊,就轮流推,可你姥姥就惨了,她是不能歇的,累的满头大汗。”
“你姥姥最喜欢吃鱼,可是每次啊,都只吃鱼尾巴,你姥爷每次回来就带一条给我们打打馋,不过菜上桌了,她是不吃鱼肉的,只吃鱼尾巴,她说她不爱吃肉,就爱吃尾巴,其实啊,她是骗我们的,只要是好吃的她都说自己不爱吃,总是留给我们姐俩。”
“她挺爱干净的,这一点啊,和你一样,我都不如她,你呢,或许还继承了她这个优点呢。”
“我这几年在外地,人也不大回家,基本也没怎么照顾过她,总是忙工作,忙生活,我总是想着,等我有钱就孝顺孝顺妈妈,是啊,等我有钱了,我到现在也不还是没钱嘛,穷人一个,积蓄只够生活,只够孩子上学,还要留点以备万一,人啊,说不准哪天就病了,我以前还一直想着,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大房子,把爸妈接来城里住。”
“几十年过去了,我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然后,她就走了,时间真的挺残酷的,真的是残酷,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真的有些后悔,我要是早点意识到这一天的到来,我就应该多回家看看她。”
“我觉得自己小时候的理想特别无聊,什么赚大钱,买别墅给爸妈,哈哈,好笑的很,我现在就是一个小职工,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块,我这一辈子也没啥出息,我觉得我这一生特别的失败。”
张涵静静的听,也不是说话,张成伟就在那叹气:“唉,都怪我没本事啊,怪我啊!其实我们都忽略了时间,要是早知道,唉,怎么说呢,现在后悔也晚了,要是早接爸妈来住一段时间,心里也好受些。”
“爸妈,到了,我们下车吧。”
张涵也不知道说什么,这算是他出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来接张涵的是大姨,老姐妹俩到一块就抱头痛哭,这一刻,她们有着共同的回忆,也同样失去了记忆中最重要的亲人。
“走吧,先看看妈妈,你要是来得晚,就火化了,夏天呆不了几天。”大姨拉着母亲的手,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神情萎靡。
张涵就在后面跟着她们,依旧沉默不语。
灵堂里,站了几个人,其中有姥爷,也有大姨家的两个孩子,张涵看到两个人眼眶发红,显然也是哭过了,和自己相比,他们对姥姥的感情更深,毕竟相处的时间长,但如果说此刻对生命体会最深的,还是张涵,他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出生,死亡,一个是开头,一个是结尾,人啊,一生其实挺短暂的,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幸福,一定要幸福,为自己活,也为亲人活,倘若生命中只有自己,那是没有意义的,有了亲人,有了爱人,生命才会变得有意义,上天好像给每个人安排了一次历练,让所有人体会这一生的酸甜苦辣,其中滋味,各有体会。
“妈。”李翠华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噗通”一下跪地痛哭,她睡了,是的,她睡了,睡的那样安详,就算怎么呼喊,也醒不过来了。
“小妹。”大姨拉着母亲的手,两人一起哭,整个灵堂又哭声阵阵......
张涵呆了几天,丧事完毕他就先走了。
节目组打来电话了,排练已经延误了,张涵要把排练和录制放到一起,节目组这么做已经很宽容了,但是时间有限,这样的排练只是临时加的,顶多排练五六遍。
“导演,对,我要换歌。”张涵一路上打着电话和节目组沟通:“导演,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现在的心情唱不了爱情歌曲,真的,从节目的意义上讲,你也希望把节目做好不是?”
“对,我在路上,这样,我拿着曲谱早点过去,对,我不回家,直接到东海下车,学校放假了,我住宾馆,我下车先到电视台,我先不回宾馆,我先排练,排练过了你就用这首歌,不过咱们再说,好好,行行,派车来接我?那我不客气了,毕竟我也怕迟到,多练几遍对节目有帮助,谢谢,谢谢导演,真的,谢谢你了。”
电话打完张涵就在火车上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
又过了三个小时,汽车到站了,张涵拉着行李快步走出车厢,一路小跑冲向了广场。
拿出电话,张涵拨了一个号码:“助理,啊,对,我是张涵,我到了,你来接的我是吧?你在哪?就在门口?穿蓝色衣服的,好,我看一下,哦,我看到你了,你等下。”
“这里。”张涵挥手。
“张涵。”对方也挥手。
“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没事吧?”
“嗯,还好,就是我母亲有点疲劳。”张涵叹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张涵到的最早,今天是节目的录制时间,张涵早到两个小时,这就是他最后的排练时间,结果怎么样全看他自己。
“我说一下,这首歌啊,是一首回忆,大家看一下。”张涵让助理把曲谱发给乐队的每个人。
“要舒缓一些,懂我的意思吧?这首歌成与不成全看情感,好,我们开始吧,拜托大家。”张涵鞠躬,整个乐队也开始了不厌其烦的练习。
一遍,两遍,三遍,效果不错,尤其是张涵的感情充沛,唱的大家也有些难过,所有的人都被张涵带进去了,演奏的时候那种回忆也更清晰了。
总共练了六遍,导演在一旁盯着,最终拍板了:“好,不错,就这首歌了,张涵,我看好你,你好好表现。”
张涵松了口气,终于过了,说起来临时换歌有些冒险,但他之所以唱这首歌,是因为想给这一世的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