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帝国十五年冬夜,皇子鸿入宫与帝对弈。

棋局入末……

秦鸿落下一枚黑子,抬头看向对面的父皇。

父皇年至花甲,发白如雪,额头中的沟渠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渐突显。年轻时浓密的剑眉,如今也变得稀疏且斑白。以往炯炯有神的双眼,也变得有些暗淡无光。曾经红润的脸庞已经被斑点掩盖。从前挺拔的脊梁,也被岁月这座大山压得弯曲、佝偻。

圣辛大帝见皇子鸿落子,抬起枯黄的右手,从棋盒中夹起一枚白子,双眼专注地盯着棋盘,手中的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良久,圣辛大帝嘴角带着浅笑,玩味地向秦鸿道:“朕观棋局,黑子虽四方势弱,却对白子形成合围之势;白子看似势强,实已四面楚歌,隐有分化之忧,崩势之险。”

说完抬头看向秦鸿,嘴角仍然带着浅笑,略有所指地叹道:“鸿儿是有心之人啊!”

秦鸿闻言,注视着父皇的双眼,认真地问道:“父皇既已看破,为何迟迟不落子破解?”

圣辛大帝见秦鸿严肃认真的样子,嘴角间的笑意更浓,低头没有回答,转而一边审视着棋局,一边反问道:“鸿儿可破此局?”

秦鸿掷地有声地回道:“可破!”

圣辛大帝听他如此自信满满,不禁抬眼瞄了一眼,略有兴致的问道:“需要几子?”

秦鸿智珠在握般地傲然道:“三子!”

圣辛大帝听后,语调上挑地“哦”了一下,身子向棋盘倾了倾,再次认真地审视了一遍,样子好似想从盘根错节的棋局中找到破解之法。

又过良久,摇头问道:“哪三子?”

这一回秦鸿没有立刻应答,而是垂下目光,默不作声。

圣辛大帝等了半天不见秦鸿吱声,抬眼见他这般模样,嘴角的浅笑渐渐逝去,低沉地道:“说!”

秦鸿抿着嘴,隐在棋桌下的双手因紧张而紧紧地握在一起。心中揣测:不知说出以后,父皇会有何反应。忽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好似催促。

秦鸿如芒在背,心中告诫自己:今日入宫,又摆下棋局,不就是为了说出应对之策么!无论之后父皇如何震怒,自己必须讲出来。

秦鸿下定决心,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大声道:“废三,立一,御四方!”

说出后,秦鸿耳边皆是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心中惴惴地等待父皇的雷霆之怒。

“哦……”一声似有似无的声响传入耳中。

秦鸿睁开双眼,抬头看向父皇,只见父皇皱着眉头,仔细地审视着棋局,好像在认真的推演棋势。

“如此…仅入和局,不能算破!”圣辛大帝推演棋势之后,有些索然无味地咂嘴道。

秦鸿见父皇没有恼怒,心中忐忑略减,看向棋局无奈地说道:“形势已成定局,回天乏术,仅可自保以求和!”

圣辛大帝听后,再次挑眼瞟了秦鸿一眼,撇撇嘴道:“未必!”

秦鸿见父皇如此,只当一生算无遗策的圣辛大帝不肯服输,心中并不认为此局可被逆转。

圣辛大帝瞟见他的神色,就知他心中所想,有些懊恼,有些赌气的道:“朕若逆转此局,鸿儿该当何为?”

秦鸿见父皇孩子般地表现,不禁心中感叹:无论父皇曾经多么英明神武,多么智珠在握,如今也是年至花甲的老者,也会如同尘世间的老人一般老来稚气。

秦鸿坚信:自己对形势的洞悉及应对已到极致,不再会有逆转之势出现。所以不以为意地质问道:“形势已然如此,唯儿臣之策可保周全。父皇若有良策,为何之前迟迟不落子破局?”

圣辛大帝听他质问也不以为许,仅是玩味地瞧着他,等待他回答自己的问话。

秦鸿见父皇如此,傲然自负地道:“父皇若逆转此局,儿臣自此闭门思过,不问世事。”

圣辛大帝听后,挑眼看了看秦鸿,心中叹道:年轻气盛,恃才自傲。今夜若不给你一个教训,往后难成大器。老夫这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秦鸿话音刚落,只见圣辛大帝拾起一子,以雷霆之势重重地将一枚黑色棋子,稳稳地按于棋盘中心位子。

秦鸿身子前倾,仔细的推演着落子后的棋势变化:

落子后,黑方最后落于中心天地位置的棋子,仅是隐与中枢,对棋局可谓毫无影响可言。只见四方白子分嗜黑方各处,黑方棋势由之前的四面楚歌,恶化为十面埋伏,仅中枢蜷在一处,做困兽之勇。

然而,变数就此发生。

白子犬牙交错,虽对黑子呈现逼宫之势,却因相互掣肘而不得寸进。

反观黑子,棋势虽惴惴可危,然而随着棋局的演化,之前那枚隐于中枢毫无作为的棋子,却如帝王星般照耀四方。只见黑方如同盘龙,那最后的黑子如同龙首,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伺机而动。

棋局再变,白子彼此为了生存空间而你争我夺,厮杀惨烈。而黑子却在龙首的带领下攻守兼备:守,则稳如泰山,独占中枢,平衡各方;攻,则君临天下,四野震荡,万般来朝。

演化至此,胜负已分!秦鸿坚信不可逆转的棋局就此乾坤移位。

“观此局,方知深谋远虑,一锤定音之情境。”秦鸿叹服地道。

圣辛大帝至落子后,就如同老僧入定般地闭目养神,对秦鸿的诸般反应全然不理。

秦鸿见父皇如此,想道之前的豪言壮语,心中虽然羞愧却也不太放在心上,洒然道:“棋局已破,危局已结,儿臣心事已了。儿臣年幼无知,自负博览群书,慧眼卓识,实则井底之蛙,杞人忧天。自明日起,儿臣自当闭门思过,潜心苦读。”说道这里,秦鸿望着圣辛大帝苍老的面容,语气不舍地说道:“父皇虽老当益壮,却不可废寝忘食般地处理朝政。儿臣不孝,不能侍奉父皇膝前,望父皇珍重!”

说完,秦鸿起身朝依旧闭目养神的圣辛大帝,深深地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当秦鸿即将走出房门之时,圣辛大帝饱含父亲的慈爱与劝导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鸿儿虽年幼,却慧眼卓识,洞悉朝堂隐患,以棋局之形示于朕前,可谓才智出众,赤子之心。

朕心甚慰。

然,鸿儿恃才自傲,年轻气盛,虽有才智却不懂隐忍,诸事好胜自负,处处显露锋芒。殊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鸿儿虽博闻强记,却不懂世事无常,人心善变的道理,可谓历练不足。

鸿儿今后可周游华夏,多经风雨,识人百态,不久可成大器。

鸿儿需谨记:懂隐忍,知进退。方可有度!”

秦鸿听到圣辛大帝如此谆谆教导,猛然回身望向龙榻之上的年迈老人,眼中泪光闪动,遥遥一拜道:“儿臣谨记,父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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