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峙。
城墙上端坐着的白衣公子,半张森然骇人的银质面具遮住浓密的轻颤的长睫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遮住斜飞入鬓的眉,却遮不住那人一身皎若明月的风华。
然而恍若神祗的公子开了口,却是:“小衍衍这件白底暗纹绣金龙的外袍甚是好看。”暗哑的嗓子流露出几分戏弄的语气来。
底下的将士倒吸一口凉气。唯有坐在枣红色骏马上的那人神情不变。眉目是岁月沉淀的雅致,嘴角有春风拂过的谦和,秀美的唇畔噙着三分笑意:“若是阿陌喜欢,便拿去好了。”
那一身酥软绵麻的阿陌,饶是脸皮厚如白陌痕,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唇角的弧度却又张扬了几分。“只可惜小衍衍是男子,不然……”
萧衍绝语气一如地温雅从容:“倘若阿陌愿意以南夏为聘,衍绝并不介意断袖。”
又是“咝”地一声惊叹。
两双笑意盈盈的眼眸目光交汇,好似久别重逢的老友。“小衍衍你大老远地赶来,日夜奔波舟车劳顿,不如让本公子为你抚琴一曲吧。”说罢修长晶莹的手指便轻轻掠向琴弦。
起调。宽大的衣袖猎猎作舞,倒衬得白陌痕身姿越发清瘦挺拔。十指撩拨出江南水乡的缠绵婉约。众人听得低下头,那是江南女子含羞带怯的眉眼,黄莺初啼的歌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声,不堪盈握的腰身。那是芙蓉暖帐里的呢喃软语,身下娇躯的泪光盈盈,偎于怀中的楚楚可怜,回眸间的嫣然一笑。城下踏血归来的士兵,城上端茶执茗的侍女,皆沉醉在着和风细雨沐浴过的琴声里。
忽而一个尖锐刺耳的厉音,那双纤长的手越发疾迅,自刀光剑影,自金戈铁马,自血雨腥风,自万千枯骨,似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可那件白底暗纹绣金龙的袍子,依旧风轻云淡。马上的男子,双眸沉静如水。
一摇指,是狼烟四起战火纷飞。
二吟弦,是沐雨栉风奔赴沙场。
三提弹,是残垣断壁哀鸿遍野。
四勾搭,是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白陌痕扬手一挥,便有红衣如火的女子抱着琵琶翩然走出。面纱遮住尖尖的下巴,只露出那一双妖媚的凤眸。女子随着跌宕起伏的琴声轻轻吟唱,正是那首凄厉哀绝的《沙场行》。
君不见,
沙场残阳红似血,
白骨千里露荒野.
遥望何处为战场?
乱云衰草带斜阳.
黄沙散漫风萧索,
孤村无人空战火.
腥风折草战壕塌,
月冷黄昏血染沙,
野云落日黑云低,
秋风瑟瑟老鸦泣.
战场髑髅缠草根,
荒村夜冷风叩门.
宁为太平犬,
莫做乱离人!
秋雨呜咽似鬼哭,
天阴雨湿阴风扑.
战火已熄鬼火绿,
狂沙乱走来复去.
战马哀嘶,
荆棘参差
血袍污尘变做缁。
征雁悲鸣,
暗夜如屏,
卧尸未寒血半凝.
冤魂怨魄无名留,
古来白骨谁人收?
年年征战背故乡,
家中妻小空相望.
秋月已圆人未全,
夜雨如泪泣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