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后之死,尽管早在众人预料之中,更是被人期待许久,但在这一刻来临之际,众人还是忍不住的担忧并害怕了。因为老皇帝狂性大发,一夜连杀三十余宫人,又活生生地杖毙了五个太医,若非是康王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只怕太医署中剩不下活口。又嫌罗昭容哭得不够真心,竟然当众拖着罗昭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朱后灵前撞,当场把个罗昭容吓得花容失色,昏死在灵前。
有了这些事件做了警示,满朝上下无不哭得死去活来,比自己得了绝症,爹娘去世还要哭得伤心悲痛,顶着大太阳的哭,有些人甚至哭得晕死在当场,也是中暑了呢还是真的悲痛欲绝。整个上京城一片素白,不闻丝竹嬉笑之声,卖酒卖笑的也断了营生,就连小都被拘在家中不敢放出去玩闹。
简直就是白色恐怖。许樱哥看着满眼的素白与哭得死去活来的众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哭。她虽则也难过,但便是再伤心,哭得多了眼泪也会干涸,也会哭累,更何况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干嚎却是不像话,只能依靠手里的帕子做了秘密武器,哭个热闹罢了。
哭着哭着,倒了几个年纪老的命妇,康王妃很沉着地下令将人扶下去灌绿豆汤;再哭再哭,又有几个年老的宫妃晕倒了,但康王妃下令将人扶下去时却遇到了麻烦,这些年老的宫妃醒转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去!非得死守在灵前不可。众人心知肚明,大臣之妻大概还能被宽容,而这些宫妃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便是罗昭容那般得意之人也不过是那么一个下场,更何论她们?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前头照旧哭得声嘶力竭的刘昭仪,很是困惑人家怎么就那样老当益壮呢?
又哭了一歇,许樱哥觉着总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几次回头却总是找不到来源地。索性低着头静等。再出其不意地飞速回头,却正好与冯宝儿那轻蔑而鄙夷的目光对上。冯宝儿先前还有一点点惊慌,很快便平静下来,沉默地与许樱哥对视。冯宝儿这是怎么了?许樱哥正在纳罕间,只听得“咚”地一声响,冯宝儿干脆利落地晕倒在了当场。
因众人都知道冯宝儿怀有身孕,又见其一副娇弱模样。再加她还是先后的亲孙媳妇儿,倒也没人敢无眼色地去挑她的毛眼,康王妃很快便下令将她扶下去休息。许樱哥悄悄动了动跪得生疼麻木的腿,忍不住也有些羡慕冯宝儿了,王氏转过头,眨着红得如同兔子般的眼睛,趁人不备悄悄戳了戳许樱哥,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许樱哥很明白她的心情,不是不伤心。而是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便也回了个鼓励的眼神,表示无论如何也只能硬撑。
王氏摇摇头,朝远处瞟了一眼,许樱哥这才明白过来。王氏更多是在替同样在哭灵的孩子们担心,于是轻轻捏捏王氏的手表示安慰。再看前头的妃,低着头哭得正伤心,神情专注肃穆。全不似她二人这般三心二意,便赶紧垂了眼,继续哀哀地哭。
冯宝儿安静地躺在宫室里。紧紧闭着眼睛,尽量放松身体歇息,一边还要侧着耳朵去听身旁的动静,只恐自己装晕会给人识破。幸亏太医早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生恐老皇帝悲愤过度会出事,全都守在离老皇帝不远的地方,不敢离开半步。宫人更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倒也无人有心情去她,她躺着躺着也就安心下来,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影已经西斜,四周更无一人,由不得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不过是实在忍不住想歇一歇而已,还要继续往前去做孝子贤孙的,怎地就一觉睡到这时候?虽有腹中胎儿做保,但这也会落人口实,道她不贤不孝!少不得有些,怨恨起照料她的宫人来,怪其不肯叫醒她,又多了一层疑心,只恐是有人特意交代了,要看她笑话,这样一想,便觉着之前宫室内的香味也有些问题。
但这不是康王府,更不是将军府,她便是有气有怒有怨恨也不敢轻易,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自己坐起来,准备找找妆台镜子梳子之类的整理一下妆容,好到前头继续去做她的孝子贤孙。脚才伸进鞋子里,就听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原来不是无人,而是跑外头躲懒去了,冯宝儿好生恼怒,正想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她梳洗,便听一条尖细年轻的太监声音低低道:“屋里那个还睡着的?”
接着又听一条年轻的女声道:“是,给她用了安息香的,怕是要睡到天黑尽了才能醒来。倒是你,怎地才来?急死我了。”
冯宝儿不由得汗毛倒竖,这谁,谁,竟然敢给她用安息香!她就说呢,她怎会就这样睡过去了。
却又听那太监道:“昨日许家送进宫来的那个老工匠不是死了么?正查得厉害,我不敢乱走。你谨慎些,再去瞧瞧屋里那个是否醒了?”
冯宝儿吓得将脚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动作飞快地躺回床上,继续装睡。脚步声隐隐传来,有人走到她面前停住,安静无声。
冯宝儿虽然不敢睁眼,却也直觉那人就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于是吓得不敢动弹,全身僵硬如铁。好一歇,就在她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得旁边那人轻声道:“夫人,夫人?您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冯宝儿不敢应不敢动,只觉着冷汗一点点地顺着毛孔流出来,渐渐地浸湿了里衣。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放在她肩头上,唬得她险些尖叫出声,好容易才忍住了,便听得一颗心险些冲破胸腔跳将出来,满耳朵都是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只手却无任何离开的动向,冯宝儿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熬不过去,那只手却突然动了,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两下,耳边同时也响起适才轻的女声:“夫人?夫人?”
冯宝儿到了此刻骑虎难下,自是不肯答应她的,只顾僵着身子装睡罢了。又过了片刻,那手终于收了回去,脚步声轻轻响起,那种被凝视感也跟着消失不见,接着门一声轻响,屋子里再度陷入到安静之中。
冯宝儿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管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直到听见外头再次传来说话声,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将早就湿透了贴在肌肤上的里衣轻轻剥开了些,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得那女声道:“睡着的,没事,说吧。”
那太监便道:“昨夜圣上是亲口答应了皇后的,立太子的也定了,只等择日便下。王爷吩咐,务必快些把这消息传递给梧桐宫知晓……许扶、许樱哥,本是亲兄妹,乃是前朝萧文成尚书的嫡亲子女,只因收留了薛贵妃之子……”
声音时断时续,有时清晰有时含糊,冯宝儿听得有如十指挠心,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当然,兴奋程度远远超过了害怕程度。她很清楚这会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消息,远比之前她所掌握的那个——关于许樱哥与许扶是亲兄妹,乃是许家那位悄无声息死去的姑夫人的私生子女这消息来得更为猛烈可怕。
私生子女,不过是会让许樱哥背地里被人瞧不起而已,为了许家的支持,康王夫妻俩必会忍气吞声,把这事儿竭力压制下来。至于张仪正,就更不用说了,看张仪正在许樱哥面前那副奴颜媚骨,唯许樱哥之命是从的模样,定会拼命压下来,说不定还会觉得许樱哥可怜,更多几分怜惜之意。所以许樱哥这南国公、康王第三子的正妻之位照旧稳稳当当的,将来生了儿子也照旧是嫡子嫡孙。
经过上次佛跳墙那个大亏,冯宝儿再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她既然知道这个秘密并不能将许樱哥一举压死,那又何必去讨那个嫌?于是她不但把这个消息压下来,还再三叮嘱家中的父母哥嫂不要泄露出去,只是私底下更为轻视许樱哥,更加坚定地认为许樱哥就是个狐媚子而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前朝余孽呢,便是许家也逃不掉干系!康王与康王妃便是再疼儿子,再爱屋及乌,也断然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女子做他们的儿媳妇,做他们亲孙子的娘!那许樱哥将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想到许樱哥将跌落尘埃,万劫不复,冯宝儿想想便觉得乐得开怀。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大大的不妙,这事儿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爷晓得了,要透给安六等人知晓,若是在这立储的关键时刻闹将出来,对康王府那是大大的不利!当然对她的前程也是大大的不利!她必须得先设法阻止这事儿,日后再收拾许樱哥才是。正想着,外间却又突然起了,只听那宫女颤着声音道:“是谁在那里?”
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过后,死一般的沉寂。冯宝儿害怕地缩回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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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对不住,昨晚暴雨雷电停电不能码字,今早很早就去了医院一直折腾到中午,又累又乏,所以更新大大地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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