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杜笋沉默了一下,但他依然冷酷而沉着。好像根本不怕见到我,也不担心我作为一个复仇者的身份。我的确有此心,但是和怒杀霍靖不同,面对杜笋我此时心里矛盾异常,尽管韦五娘和瞎子都告诫过我,不要优柔寡断,但是我终究还是做不到……
“我一直在走夏侯白的路,甚至比他走的更好。洪元奎和娄大哥你有着相同的经历,这在风枭堡内是个不公开的秘密,虽然后人无人提及,但是我可以轻易的知道。他和你一样,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洪元奎鼠目寸光,如果没有夏侯白,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来人,绝不会有如今的风枭堡!”杜笋向我反驳道。
“他只是顺应天意,你以为很多事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也回敬。
“这只是失败者的托词,娄大哥,你的能力不在洪元奎之下,你的年代比他还要更加的晚,所以你知道的事更多,你所拥有洪元奎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万人敌的身体,还有你的那位高人,这么多年来,他是我唯一忌惮的人物。不过,我也同样琢磨不透,你所谓的高人性情古怪,倒是从来没有难为过我的事。他到底是谁?”杜笋说着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淡淡的回应。
“那好,暂且不提此事,我刚才所说,如果你有这般本事,为何不会好好的利用?”杜笋接着在给我洗脑。
“我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我早说过,我对历史从来不感兴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耐烦的回应。
“娄大哥,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那你此番跋山涉水来这里找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问我几个问题吗?现在答案你都知道了,那又何如呢?”杜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问我。
“我……”这一问让我一下子有些语塞,这该死的脑子里想什么呢?
“你说不上来,娄大哥,你一向宅心仁厚,在你眼里,我是心狠手辣之人。那好,你看看古今,枭雄为人所歌功颂德,他们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如果他们失败了,就会被看做是野心家,为人所唾弃,可他们如果成功了,这一切都会被埋葬,成为被顶礼膜拜的对象。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世道,我有错吗?”杜笋站在那里来回踱着步问向我。
“我不知道,或许这本就是没有对错的事。”我一下子被他给问住了,被杜笋带入了他的节奏之中。
“娄大哥,你是来复仇的吗?的确,很多人的死都与我有关,可如果当初你肯和我联手的话,他们有些人本不应该死,而且现在过的生活,比他们之前要好百倍不止。”杜笋接着向我发起攻势。
“别人的生死和生活的好坏,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你还没有这个权力。”我直截了当的对他说。
“那你杀了我吧,相信那半支断箭还在你身上。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为那些死去的人和现在受苦的人雪恨了,之后也不必再烦扰,找你的两位红颜,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或许有一天还能回到你的时代,你动手吧。”杜笋站在了原地,表情认真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拿准了我的心思,才对我说这样的话,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又占了上风。我从郯城出发,一路上杜笋的爪牙们没少给我找麻烦,按理说我应该对他深恶痛绝,就算为了那些枉死的人,我也理应杀之后快。直到走进那个院门的时候,我还在想着种种与杜笋的会面,可终究还是个出乎意料的结果。我到底怎么了?
“杜笋,我不想杀你,不想再破杀戒,尤其在我回味过古兄的话之后。我只是希望你悬崖勒马,你知道洪元奎、胡禁、夏侯白三人的经历,知道风枭堡存在的意义。你想利用千年之后的人,做一番大事。可如果逆天而为,后果不知会如何,洪元奎在这里已经四十年,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以为历史就那么好改变?就拿贾南风之死来说,你计划未成,就连你自己都说是天意,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洪元奎他们不能左右,你我也一样不能。”我参考着瞎子说过的话,也给杜笋来了一段长篇大论。
“是有很多人,事不能如愿,就说是天意。娄大哥,贾南风的事,是我准备不周,毕竟洪老爷子刚死,我还需要分担精力去打点组织内部的事。但现在,不会有什么再拦我了。”杜笋依旧保持着他的观点。
“杜笋,我看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今天有恃无恐,虽然路上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但你一定知道我都可以化险为夷。你在这里一个人见我,你了解我的性情,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妄动杀机。”我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房间的四周说道。
“娄大哥,如果你真的能像对霍靖那样对待我的话,我倒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和古大哥一样,都不是成大事的人,可是这无妨,我念在兄弟情谊,始终没有对你们下手。古大哥无欲无求,而你娄大哥,你坠崖也不是我的本意,为此我曾伤感了很久,古大哥也心灰意冷遁入空门。”杜笋说到此,眼眶里居然有些湿润。
“我还是那句话……”我刚开口想说,杜笋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我。
“好了娄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杜笋苦心钻营了这么多年,从注意你,到有意加入古大哥的帮派,带着你们劫了南风之礼,经历了张俊之祸,又建议众兄弟一路向东来到郯城。不错,风枭堡就是我的目标,在这里我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大业。风枭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能够进入组织,可后面的事,都是靠我自己的一手努力完成的。你与我不能共图大事,殊不知风枭堡也是利用你,你做了风枭堡的堡主,又如何?还不是不能按自己的心愿来行事?我可以助你完成心愿,大事若成,娄大哥你想做什么,还会有人拦阻吗?”杜笋忍了忍眼里的湿润,接着向我说了一股脑的话。
“杜笋,我不希望你重走夏侯白的路,并非是不希望你像他一样的行事。我是担心,你的结局也会和他一样……”我压低声音,低下头说道。
“娄大哥又要说这是天理报应吗?夏侯白之死,是个意外,那个黑衣人时至今日都没有出现过。”杜笋回应道。
“那不是意外。”我淡淡说了一句。
“什么!?”杜笋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那只是一个任务。”我补充道。
“任务?娄大哥认识那个黑衣人?难道……是……你说的那位高人?”杜笋眼睛瞪大,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个黑衣人就是我。”我平静的说。
“什么!?夏侯白是你杀的?”杜笋惊恐的问。
“我不能确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杀死夏侯白和击退谢淮,都是我干的。这是我那位高人告诉我的。”我看着杜笋吃惊的样子,继续说。
“不对!你那么早就来到这里了?”杜笋仍然不敢相信。
说实话,我自己对瞎子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因为我脑子里没有一点痕迹。
“你不必问我,这其中的缘由,不是我可以解释的了的。如果说那是一个任务的话,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说着,也想起了瞎子所谓的使命。
“到底是什么任务?娄大哥,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杜笋眉头紧皱,刚才的那种沉着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不知道,更想不起来,只是靠我的推测。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你,但是你要做的事,我是不会让你得手的。”我盯着杜笋说。
瞎子说的任务和使命,应该是阻止一个事件的发生。如果能阻止杜笋所做的事情,那同样也应该算是完成了吧。我心里犹犹豫豫的想着。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娄大哥,我已经走到这步,是不会回头的。如果你硬要拦阻我的话,就不要怪兄弟恩断义绝!”杜笋走到了墙边,狠狠的和我说道。
“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看着他,有些绝望的说道。
杜笋听了关于夏侯白的典故之后,就变得不太正常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惧。我既不知道前因,也无法预料后果,但这似乎是一个绝佳的威慑,因为杜笋明显有些慌了。
“那就和其他人说说吧。”杜笋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这个表情有些奇怪,站在墙边的他突然手上有个一动作,那处墙壁一下子翻转过来。我来不及反应,等我起身时,他已经消失在墙后,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冲过去用力敲打着刚才他消失的机关。非但于事无补,而且外面也有了异样的响动,我赶忙回身跑了出去,发现刚才我进来的楼梯,已经被另一块巨石堵住。
杜笋啊杜笋!永远都留着一手!我心里暗骂,胡乱冲向了其他房间,若这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我该怎么出去呢?谁又会来救我?
“娄善辉!你还有脸回来!?”在我慌乱之时,又一个九年没听到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