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兰背对着我,左手轻轻支撑在古琴之上,右臂微微抬起摆出兰花指,琴声响起的一刹那,我竟不经意间陶醉起来。这种古韵是我从来没有欣赏过,也没有机会和雅兴去欣赏的,对于浮躁的现代人而言,这般古曲的天籁之音已然太过遥远,若不是今时今日我身隔千年,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感受这其中的奥妙之处。
忻兰此时一席如雪的白衣,乌黑的发髻垂在腰际,显得素朴而典雅,丝毫没有沾染哪怕一点点风尘之气,光是看这幅背影我就已经醉了。随着古琴柔美的韵律,我抛开了杂念,天地人浑然一体,每一次琴弦的拨动都似乎和心灵有着共鸣,无论是抑还是扬亦或是颤,这种舒缓的节奏好似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的流淌在身心深处,清凉浸入了每一滴血液,雨润了每一寸皮肤,使人轻松而惬意,不知不觉中就忘却了世间一切的烦扰。在这里,一把古琴,一缕青丝,足矣……
我已经闭上了双眼,在脑中浮想着忻兰弹奏古琴的样子,就好像做梦一般,一幅仙子树下抚琴的画卷,在心里停留了许久,直到忻兰的双手微微放下,一曲古谱弹奏完毕。难怪那些达官显贵会钟爱于此,他们所享受的不仅仅是美色,而是乱世中的心境桃园,官场里的深谷幽兰,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我常带客户去的那些个KTV的人肉场子,简直俗不可耐,让人作呕。
一曲完毕,忻兰缓缓转身,水灵灵的眼睛碰触到了我的目光,这次我没有闪躲,傻傻的盯着她,好似时间已经停止了流转,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如画美人。忻兰也没有回避,冲着我微微笑着,也许我这种呆呆的表情在她看来是最真实的,虽然痴痴的,但毫无邪意。我真的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无论多久都不会觉得累,直到一阵推门的声音把我从幻梦中拉了回来。
“小姐,娄公子。”阿绿进来了,手中端着酒和杯子。
我对阿绿笑着点了点头,她也是不好意思的偷笑着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刚才给她的那支翡翠簪子,已经插进了她黑亮的发髻里面,与她的一身绿衣相得益彰,更加显得清新脱俗。忻兰从古琴前缓缓起身,也看到了阿绿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小姑娘就是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有什么都会挂在脸上。忻兰两手置于胸前,向前慢慢走了两步,看见了阿绿头上新添了一支翠绿冰透的翡翠簪子。
“阿绿,你头上这支簪子好看的紧呢。”忻兰差不多已经猜出个十之八九了,还是故意说道。
“小姐,你就不要笑话阿绿了。”阿绿脸刷的一下就绯红一片,撒娇回应着忻兰。
“哦,忻兰姑娘,这支簪子是我送给阿绿的。”我被这一幕逗笑了,也赶忙说道,算是帮害羞的阿绿解了围。
阿绿低着头没有做声,但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她羞羞答答的将酒摆在桌上,起身向忻兰和我行了一个礼。
“小姐,娄公子,请慢用,阿绿先下去了。”阿绿快速的说完,红着脸迅速转身加快步伐出了房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似的,俏皮可爱。
忻兰看着阿绿“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是摇头微笑。此时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忻兰两个人了,自从上次之后,我对忻兰的紧张感已经克服了好多,所以也不用过于担心与她独处,如果放在以前的话,我肯定又是千方百计的把阿绿留下再说。
“哦,对了,忻兰姑娘,刚才给送给阿绿一支翡翠簪子,这支白玉雕花的簪子是送给你的,希望姑娘不要嫌弃。”刚才那支簪子在我手里已经握了好一会儿了,我把它递到了忻兰的面前。
“好漂亮的簪子。”忻兰眼睛里也满心欢喜,然后快速把目光从簪子上移开,接着说:“娄公子,如此贵重的礼物,小女子承受不起啊。”
“忻兰姑娘见外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并没有什么其他用意。”我赶忙解释起来,毕竟忻兰不是阿绿,她心里想的事要复杂得多。
忻兰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了看这支白玉雕花的簪子,轻轻的嫣然一笑,用那芊芊玉指接了过去,放在手心上欣赏了起来。
“那先谢过娄公子了。”她还是不失礼仪的向我道谢。
“姑娘喜欢就好。”我也奉承了一句。
“这支白玉雕花的簪子漂亮的紧,如此精致的首饰,娄公子真是好眼力。”忻兰依然是面露喜色的抬眼偷瞄了我一下。
“呃……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觉得好看,花清玉润,和姑娘很搭配。”我编了一些赞美之词,实则确实不懂这些个古玩之物。仔细想想,忻兰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人,那么些个高官贵人,每次来也总不至于空手,相赠之物定然也是成色上等的好东西,亏得这是贾南风的寿礼,应该都是顶级的货色,总算不会在忻兰面前打了眼。
“公子有心就好,何必赠此重礼,小女子受宠若惊。”忻兰似乎又看出了我的心思,婉婉一笑,说着将这支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发髻之中,然后就这么看着我。
“果……果然是……”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了,眼前带上簪子的忻兰更是超凡脱俗一般,白皙的皮肤,微微上扬的嘴角,清澈水灵而略显忧郁的大眼睛,一支恰到好处的白玉簪子,看得我说不出什么更好的赞美之词。和阿绿那种俏皮可爱不同,这是另一种沉静如水的美丽,让人不忍心去打搅。
“公子是千年之后之人,是否未曾听过古琴?”忻兰又洞察到了我的尴尬,将眼神挪开岔开话题,说到刚才的古曲之上。
“这个……确实没有,只能说见过古琴,可在我们那个时候,能细细品鉴这种音律的人恐怕是凤毛菱角了。”我据实回答。
“那以公子的时代,都听些什么乐器呢?”忻兰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那就太多了,比如……”我看了看忻兰,欲言又止。
“忻兰多嘴了,千年之后,公子便是说出,忻兰孤陋寡闻也定然未曾听说过。”忻兰自己也笑了笑,抢在我前面说道。
“这哪里叫孤陋寡闻呢,没有的东西,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嘛。”我笑着说着,接着又问忻兰:“姑娘的琴声甚是好听,给我一种内心平和之感,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只是我从姑娘的琴声中微微感触到一丝伤感的情怀,姑娘可有心事?”
“公子听出了弦外之音?”忻兰一脸惊讶,眼里闪烁着光芒,盯着我问。
“呃……只是有感而发,说错的地方,请姑娘见谅。”我马上道歉,琢磨着自己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娄公子多虑了,这么久以来,也只有公子你能听得出……”忻兰默默的垂下了眼睛,低头小声说着。她苦笑了一下,又对我说:“每次与公子相见,总是会有突发的事端,以至今时都未能和公子好好谈谈心,甚是遗憾。”
“哎,我也是一样,好在今天看似……”我挠了挠头,又有点拘谨起来,刚想说今天可以好好聊聊天,又是一阵敲门的声音。
“小姐,顾大人来了!”阿绿这一声又让我的心降到了冰点,怎么总有这事呀,就是想和忻兰聊聊天谈谈心这么点愿望,怎么就这么难遂人愿呢?不管是想问问题,还是想答谢,还是人家邀请我,或者现在找她聊天解闷,每次的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为什么这堆人都乐此不疲的捣乱,难道这也是天意吗?真是让我郁闷之极。
忻兰苦笑着轻轻摇摇头,倒是显得平静,只是冲着我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示意我也不要烦扰,总有来日方长之时。我顿时失望透顶,叹了口气,趁着那什么大人还没进来,我先从正门走了出去,我现如今已经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和忻兰“幽会”了,自然也就不用再走忻兰闺房的后门。我和阿绿打了个招呼后,转身刚走出几米远吧,拐弯处就走来了一个人,看上去倦容满面的样子,身后还带着十几个像保镖一样的侍卫,想必就是刚才阿绿说的顾大人了,这等人还是别招惹为好,我为了避免和他打个照面,低头想从另一条走廊离开,可刚要转身,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还有闲情雅致来寻花问柳?”一个很低却很浑厚的声音响起。
我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很陌生,我现在认识的人里没有这样嗓音的人,我一个机灵,难道是瞎子吗?如果是瞎子的话,那我当然求之不得,想着马上循着那个声音看了过去。没有什么瞎子,我对面只是那个即将迈入忻兰房门的顾大人,他正一脸恐惧的呆立不动,这个声音好像一股万伏的高压,击得他一下子行动都不能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