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果然起了效果,一干人等都直奔我所在的茅房来了。刚才那个满身是血的家伙此刻已经窜上了房梁,好在是茅厕,自然不像正儿八经房间那么整洁,上面茅草长长的参差不齐,藏一个人的话,不细看还真的很难发现。虽说条件具备了,但我的心还是不自觉的提到了嗓子眼,做贼心虚,若是窝藏了一个重犯的话,我岂不是自讨苦吃。刚才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可能是英雄情结的影响,居然让我做出了这么一个连我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我拽着裤子,一帮人已经冲了进来。妈呀!怕什么来什么,看衣服就知道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小混混,从上到下都是一样的装扮,用现在话讲就是制服。如果真的是官家的人,我多这一事可非同小可,不但自己惹了麻烦,而且连古泊也可能脱不了干系。再怎么说,世界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了。
“你们……干什么?”我故作镇定的问,脸上故意做出紧张的表情,倒不是说我现在头顶上藏着一个不明来路的人,按常理说,一堆人突然闯进你家厕所,有哪个不紧张呢?
“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进来?”为首的一个人捂着鼻子问道。
“人?没有呀。我一直都在茅厕里,没看见过。”我提着裤子回答他。
“搜!”为首的那个依然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示意其他人在院子里找人。
趁他不注意的空档,我下意识的向上瞟了一眼,也许这个微小的动作是致命的,可好在那一帮人受不住这茅厕的味道,纷纷退了出去,我悬着的心也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正在此时,有血滴突然从上面滴落,顺着蓬乱的茅草叶子,落到我脚前不远的地方,饶是搜人的一众没有一个回头的,否则肯定会发现。我一看情况不妙,索性把戏演到底,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跟了出去。
“嘿!你们这是要干吗!?”我加大语气问道,先给自己营造一个啥也不知道的环境。
为首的那个人并不搭理我,站在院子中间的位置,来回巡视着他的手下,有的进屋,有的上房,有的翻找院子里堆积的杂物。
“我说你们这是……”我话还没说完,一把刀突然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少废话!”为首的人厉声对我呵斥道。
我马上表现出害怕的样子,这个用不着装,谁脖子上卡一把刀能不怕的吗?心里面还是蛮踏实的,毕竟这堆人所寻找的地方,肯定是发现不了什么线索的。
“四处看看有没有血迹,他受伤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给我好好搜!”他大声说给他的一帮手下听,刀还一直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汗开始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这是双重紧张的结果,好像身体都开始有点哆嗦了。为首的那个人突然转向了我。
“你真的没看见有人进来?”他眯着眼睛,似乎怀疑起我来。
“真没……真没,我在上茅厕,怎么可能看见呢。”我赶紧解释道。
“那你听见有什么动静没有?”他依然不甘心。
“动静?就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然后你们就闯进来了。”我这也算是据实回答。
他对我没了兴趣,眼睛又开始四下搜索起来,看样子倒是有点军统特务的感觉,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只有厕所才是他们目前唯一没有搜查过的地方。为首的这个人我倒是有些担心,看样子不像个省油的灯,好像对侦查颇有经验似的,别看出点什么破绽来,可就麻烦了。
此时他的一干手下搜寻的毫无结果,有结果才怪呢。纷纷摇着脑袋聚拢过来。他似乎并不意外,好像他的手下总是这么猪头一般,他继续眯着眼睛四处扫视着。
“我说这位爷,您这是找什么呢?”我装作好奇的问着他。
他并不搭理我,还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看来这货还真不是一般人,我问的原因就是想打断他的思路,让他分心,想不到他居然定力这么强。
“你们还没搜过那里。”说着他的手指已经指明了方向。他这一指不要紧,就好像一根指头直接插在我的心脏里了。他还真的又盯上这厕所了。
“头,咱们一进来就先去的那啊!”一个手下不耐烦的说道。
“哎呀!一个人闯茅厕里来,我能看不见?”我也赶紧插嘴,转移他的注意力。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他呵斥道,自己大步往厕所走了过去。
我感觉空气都快凝结了,这个时候我不能阻拦,阻拦就是心虚,会更加惹人怀疑,如果真的那个家伙被人搜了出来,我该怎么办?装傻充愣?说没看见这人爬上房梁了?似乎说服力也不是很强。这下完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又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好不容易有个安身之所,看来很快又该流离失所了,说不定这条小命都得交代,毕竟眼前的人可都不像善茬,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想到这里,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身上的那半截箭头。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厕所,我的心跳也跳的越来越快,只是我还没有失掉仅有的冷静,强装作好奇在后面弯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看就要到厕所了,突然他一个回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难道穿帮了?发现了吗?我一下子直起腰来,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像说谎的。”他来了这么一句,捂着鼻子又退了回来。
这个人真是不简单,弄了半天是在试探我,好在是我沉住气了,更好在那是茅房,有气味做屏障。一听这个,我的心终于算是落地了。
“说谎?我有那个必要吗?”我不以为然的附和了一句。
“打搅了,走!”他说着已经往门外迈步,一帮手下也都随着他向外走去。
“站住!别跑!”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为首的这个人和他的手下都是一个机灵,互相对视了一下,马上拔腿就往出声的方向跑去,根本不管这个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在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继续装模作样的在他们身后骂骂咧咧,心想这是哪个倒霉鬼救了场。这样也好,刚才那个头目,就凭他的精明,我担心就算他们离开这里之后,也会派人蹲守,现在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了。我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赶忙回身奔向茅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地上的血迹已经很多了,这要是刚才那个人进去,哪还有不发现的道理啊。
“没事了。”我小声的说了句,抬头向上看去。
一个人轰然从上面栽倒下来,衣服已经被血整个浸湿了。他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一个劲的往外冒着,我俩相对而视,这个家伙浓眉大眼,看面相倒是一脸正气,不像作奸犯科之辈,他抿了抿嘴,表情十分痛苦。
“多谢救命之恩……”他努力的挤出一句感谢我的话。
“你是?”我问他,但刚出口就后悔了,他即便说了我也不认识,这话问的。
“我是一名死士……”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士为知己者死,如今我行刺失败,已没有命再回去复命,我只是不想落在他们手中……”
“你……你怎么样?”看他痛苦的样子,我连忙问道。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你为何施救于我?”他抬头看着我说。
“这……”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道:“我看你不像坏人,所以就……”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种表情我无法形容,可能是内心过于复杂的表现吧,再加之身上的伤势不轻,显得很怪异。
“恩……恩人……”他喘了几口气,稍微缓了缓,接着又说:“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我一时都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算遗言吗?
“敢问,恩人,尊……尊姓大名?”他艰难的问着我。
“娄善辉。”我痛快的回答了他。紧接着问他:“这人壮士又是何许人也?”
“恩人,还是……还是不知……为好。”他说话都有点费劲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稍作调整以后,又说:“知道的……多了,危……危险就越大……”
他说的倒是没错,就是放在现在也是一样,有些事还是不知为妙,知道的太多就容易被灭口,这种生活在风口浪尖的感觉,可不是一般人的小心脏能承受的了的。更何况我现在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呢,再卷入无端的风波之中,那局面可就无法掌控了。但话虽至此,毕竟我也是间接的卷入了,有的时候伸头容易退头难,想让自己置身事外,又谈何容易呢。
“以死……以死,报……报知遇……”我心里正在想着呢,突然听到他又挤出这么几个字来。说着只见他拿起那柄短刀,向自己的胸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