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也躲不过。
天色刚刚阴暗,在铁柱震精的眸光中,一个驼着背,大概有三十来岁的人,双手缩在棉袄中,就这么一抖一抖的向着大富与铁柱走来。
一米六多一点的矮小身材,一双眯缝眼,满脸麻子,嘿嘿一笑,便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头上的头发,是那种自然卷,一坨一坨的盖在头顶,塌陷的鼻子,干裂的嘴唇,胡子拉碴的脸,这,就是西桐村这口大锅里的老鼠屎,人送外号吴老二。
吴老二,并不是说他没有小jj,而是他在吴家排名老二,所以有了这个称呼。
“咋滴,这半年多没见,大富兄弟也不说给你二哥发根烟!”吴老二眯着小眼,抽着鼻子,笑呵呵的看着一脸不爽的大富。
“来,二哥,大前门,不要见外!”铁柱露出满口大白牙,掏出裤兜里的大前门,递给了吴老二。
“哎,这位小兄弟还是有点眼色的,不像某个倒霉蛋孩子,和他爹一样小气!”吴老二接过铁柱手中的大前门,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然后就在铁柱充满杀气的注视下,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大半盒大前门都装进了他的裤兜。
“吴老二,烟给你了,赶紧走!”大富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和吴老二不对头。
“哎,这孩子,你看看,这可是先人们费了吃奶的劲栽种的竭子木,你们怎么能说砍就砍了呢!”吴老二乐呵呵的,蹲下身子,拍着一旁堆积很高的竭子木,脸上突然露出悲戚之色:“你们在砍这些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听见它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吗?看到了吗?这落满荒山的白雪,就是它们蒸发的眼泪啊!”
“铁柱,我们走!”陈大富脸上的不耐烦之色越来越严重,他拉着铁柱的手,直接就向着屋子里走去。
“哎,那位铁柱兄弟,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啊!”两人身后,吴老二笑眯眯的盯着铁柱,那种眼神,透露着丝丝精光,明显的不怀好意。
吃过大富娘炒的蒜薹炒肉,与大富爹胡侃了一会,浑身乏累的铁柱便回到屋子,和大富躺在了床上。
“大富,那个吴老二是什么来头?”铁柱抽着大前门,看着陈大富。
“哎!”陈大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始跟铁柱讲述吴老二生平过往的艹蛋事迹。
吴老二,西桐村人送外号‘疯狗’!
他真的像是一条疯狗!
据西桐村里老一辈人说,吴老二出生的那天,他娘便被一条从深山里跑出来的疯狗给咬死了。
这个传言听上去让人感到蛋·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村里人都这么说,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便被渲染的迷蒙上了一种厄运的色彩。
吴老二娘不知道是难产死了,还是真的被一条莫名其妙的疯狗给咬死了,反正就是死了,这点可以确定。
据说吴老二娘死的时候,满身是血,身体破烂的几乎认不出人了。
当时她的怀中,还抱着咿咿呀呀的吴老二,而吴老二老娘的血,染红了吴老二一身,也流进了吴老二嘴里不少。
据说第一个发现吴老二娘死了的人,是他爹,当时他爹看到,吴老二吮吸着他娘的血,竟然在咯咯直笑,笑的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吴老二像是一个天煞孤星,只要是和他沾上因果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首先,便是吴老二五岁的时候,发了高烧,那个时候我国正是【十年大互掐】盛行之时,那里有什么感冒药一说。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吴老二高烧到了将近四十度左右,他老爹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去镇子外面请老中医给吴老二看一下。
那一走,吴老二的爹便再也没有音讯,好像是人间蒸发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村里人说,那条咬死吴老二娘的疯狗,又出来了,咬死了吴老二爹。
有人曾说,那条疯狗的眼睛,是猩红色的,龇着森森白齿,很恐怖。
当然,有的人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认为吴老二爹的失踪,应该是被狼给咬死了。
毕竟当时是六十年代,山区的狼是很多的。
刚出生便克死了自己老娘,五年后又克死了他的老爹,吴老二便和他的姐姐一起生活。
十年以后,吴老二已经十五岁了,正是青春荷尔蒙迸发的时刻。
吴老二一天不学好,老是偷偷的翻墙看村子里的妇人洗澡,或是躲在厕所里偷看妇女们小解,到了后来,吴老二越来越大胆,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趴在人家屋顶偷听男女混合双打的诱·惑声音。
那一年,吴老二十八岁,他的姐姐,二十岁的黄花大闺女,不知为何,竟然上吊自杀了!
这件事,曾经震动了周边好几个村子。
西桐村的村民们猜测,吴老二,qj了他的姐姐,所以姑娘受不了,当场就自杀了。
这件事传播开来,彻底让吴老二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童年的遭遇,让吴老二的心里,彻底扭曲。
他成为了一个村民口中的恶魔,无恶不作,为了自己的笑,宁愿让他人哭。
吴老二今年三十三岁,自老娘老爹姐姐死了以后,他再无顾忌,做了一些天怒人怨的艹蛋事。
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吴老二的悲惨故事中,铁柱沉沉睡去。
87年1月23号,小年过去了,大年也快来了。
这一天,铁柱揉着酸涩的脸,走出屋子,一瞬间,他惊呆了。
黄土院子中,原本堆积的很高的,将近两百多根的竭子木,什么都没有了。
“大富!!”
瞬时间,铁柱凄惨的叫声惊动了所有人!
大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了屋子,另外一间石头屋中,大富爹娘也冲了出来。
“大富!!”铁柱带着哭腔,红了一双眼睛,看着大富,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大富爹也是神色一愣,不明白晚上还堆积很高的竭子木,一觉醒来竟然都不见了。
“走,去找吴老二!”大富铁青着一张来,拉着铁柱,就冲向了吴老二家。
吴老二家距离陈大富家并不算很远,四五分钟的路程。
果然,一个破旧的黄土院中,堆积着宛若小山一般的竭子木。
吴老二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正抽着从铁柱那里顺来的大前门,咧着满口大黄牙,笑眯眯的望着狂奔而来的陈大富与铁柱。
“吴老二,你欺人太甚!”陈大富冲到吴老二面前便破口大骂,一点不留情面。
“欺人太甚,我怎么欺人太甚了?”吴老二眯着一双眯缝眼,乐呵呵的看着脸色铁青的陈大富,像是在看一只疯狗。
没错,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人,在望着铁笼中发怒的疯狗一般。
那种眼神,戏谑中带着嗤笑,让陈大富身后的铁柱,纤瘦的身躯一颤,感觉瞬时间头皮发麻,脊梁骨望外嗖嗖的冒着寒气。
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条疯狗,而他,才是人!
那个眼神,铁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把竭子木还给我们,这件事,就算了!”陈大富瞪着一双牛眼,直勾勾的看着吴老二。
“你的竭子木?这上面写你的名字了吗?”吴老二呵呵直笑,根本没把陈大富放在眼里。
“吴老二!!”陈大富一身暴喝,冲上前去,一拳就向着吴老二的面门轰去。
“大富!”铁柱一惊,赶忙抱住陈大富,阻止这虎人危险的行为。
就在那一刻,吴老二做出了一个让人感到惊惧的举动。
他直接操起身旁的一块砖头,狠狠的向着自己的额头拍去。
“嘭!”
一声闷响,漫天飞溅的血液中,吴老二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宁静的小村庄。
最后,铁柱与陈大富费了两天时间,将肩膀都磨破皮才换来的二百来根竭子木还是没能要回来。
而陈大富一家,还赔给了吴老二五十块钱的医药费。
这,就是坏到骨子里,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吴老二,给铁柱上的第一课。
当天,陈大富气得一天时间都是拉着脸,面色铁青。
铁柱也没法子安慰,就这么独自一人扛着斧头,去深山里砍了一天的竭子木。
23号下午三点钟,砍了六十八根竭子木的铁柱,直接在小河滩上瘫倒在了那里。
他感觉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
原本很瘦弱的肩膀,此时凭空粗了一大圈,根本碰都不敢碰,酸麻胀痛,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铁柱。
他坐在雪地中,抽着大前门,不知何时,晶莹温润的泪水,毫无征兆的划过脸颊。
生活,是不是总是如此的艰难?
铁柱扪心自问,但是他没有答案,也没人去告诉他答案。
就这样呆呆的在河滩边坐了半个小时,铁柱才擦去脸上的泪水。
再苦再累,生活也要过下去。
还好,现在还有十一在他身边陪着他,想起每次拉出十几张大红色钞票甩给十一,那时候那种激动而满足的心情,铁柱感觉自己又有了力量。
他花了三个半小时,才将六十多根竭子木给转到了陈大富的黄土院中。
当铁柱坐在竭子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的时候,睡了一天的陈大富端着一杯热水,走到了铁柱身边。
“对不起,柱子!”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铁柱,看着铁柱像是乞丐一般肮脏的身子,还有那眉宇间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疲倦,陈大富的心,钻心的疼。
“没事大富,咱们都是兄弟,说这么多干嘛!”铁柱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只感觉整个人生都亮了。
当晚,吃了陈大富老娘做的揪片以后,陈大富与铁柱商量,或许今天晚上吴老二还会来偷竭子木,他们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不把竭子木放在屋子里?”陈大富提议道。
“不行,这样太麻烦了!”铁柱摇头,否决了陈大富的提议。
收竭子木的老板们,一个月只来两次,年前还回来一次,不过应该也是到了腊27,28了,时间还太早。
今天是23号,也是农历的24,还有四天时间。
由于吴老二的艹蛋,现在铁柱只有六十来根竭子木,只能买十来块钱,但是比烧锅炉可是要强得多了。
最后,铁柱与陈大富决定,两人换着睡,一人睡两个小时,巡逻两个小时。
陈大富先睡,熄灯了以后,铁柱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屋子外的黄土院,防止吴老二再次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