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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露失桃源(下)(1 / 1)

“好,好。”呼延王爷答应着,倔强的身影大步而去,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留下紫冰淹没在芦苇荡里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她听到上好的箫声随风飘来。循着箫声她寻进桃园,见果实累累的桃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牙白色衣衫的身影。

紫冰有片刻的恍惚:他记忆中的少年就是站在桃花树下,穿着牙白衣衫,笑靥如春天的阳光一样明媚。

此时,早已过了春花烂漫的时节。一场夏天的雨露还挂在枝叶上摇摇欲坠,显得绿叶嫩桃颜色很鲜明。紫冰想起曾经读过的两句诗,那名叫无忌的西园公子在“露桃花下不知秋”。她也多想像南国佳人莫愁一样没有忧愁。都是虚妄……纵然眼前的人依然长身玉立,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少年。

这首竹箫吹奏的《小重山》似乎有着吸人的魔力,牵引着紫冰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个身影。紫冰并不扭头看他一眼,两人擦肩而过。那人也不回头,只静静地吹箫。

紫冰背身静静地听着,听到曲子的最后一节,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落下泪来。后人依照曲子填词,有一句:“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正是此时的写照。

一曲终了,吹箫人转过身,看着紫冰因为哭泣而微微起伏的肩膀,心中不忍,轻轻唤道:“紫冰——”

听到云龙的声音,紫冰慌忙抹了眼泪,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云龙往前赶了两步叫道:“紫冰,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们都无法面对彼此。你不用回头,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完。”

紫冰停下脚步,听云龙说道:“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今后你愿意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回江南老家或者回五台山也好,都要好好的过下去。忘掉曾经的一切,往前看,不要再回头。要是有什么难处,惟吉会帮你的。”

紫冰静立了一时,尽量冷漠地说:“不劳公子费心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走你的路,我走的路,互不相干。”

云龙并不介意,从树上摘了个桃子,把雨水擦净了,递到紫冰手里——连手带桃捧着。

云龙的手很温暖,就像当年自己蒙着盖头命运未卜时,被他牵着,心里就踏实了。紫冰刚刚一颗冰棱一样尖利寒凉的心,似乎要被他捂化了,化成一池春水。

云龙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保重!”说完转身离去了。

紫冰知道云龙要去自守了,许久兀自道:“结局还没有坏到那一步。”

一阵风吹过,枝叶上积蓄着的雨露簌簌纷飞,犹如春末的落英,亦如紫冰此时的泪珠。这正是“露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遣,情深何似情俱浅。”

在桃园踟躇了好一会儿,紫冰才握着个桃子回到南清宫,一副凄惶的神情。八王等知她一大早出门,就觉得奇怪。见她回来,紫云担心地说:“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紫冰这……我去看看。”

八王道:“紫冰这怕是谁也不想理。你去了也白去。”

“姐姐,王爷,要不我去吧?”菊若道,“紫冰姐姐总会给几份面子。”

八王苦笑:“就算是跟你闲聊几句,她会跟你说什么?你问不出来。”

“娘,我给姨妈的画画好了。”麒儿听见爹娘谈论紫冰,欢欢喜喜地凑过来说。

“好——”紫云蹲下身,摸着麒儿的脸笑说:“你姨妈今天心情不好。正好,麒儿一送礼物,她就开心了。”

“那姐姐,我跟麒儿一块去。”菊若道。

“好。”

菊若带着麒儿来到清逸斋,见紫冰正拿个青瓷盘子盛了浅浅的水,养着一个还没有成熟的桃子。那桃子个头还小,通身还是青白色,只有桃尖儿已经红了,像顶个红盖头。

菊若笑笑:“今年果然是节气靠前,桃子都快熟了。”

紫冰放下盘子,回敬地笑道:“是啊。麒儿,有什么事吗?”

菊若忙把麒儿推到紫冰身前:“麒儿,你说要给姨妈什么礼物?”

“还有礼物?”紫冰弯腰拉住麒儿的手,微微笑道:“麒儿,是什么?”

“二娘,你帮我。”麒儿回头让菊若帮他把画轴展开。

紫冰看到一片桃红掩映着一间草屋,近处浅浅几笔勾勒出篱笆和柴门。孩子的笔触虽然还稚嫩,却看的紫冰心里暖烘烘的。她由衷地笑问:“麒儿,这画叫什么名字?”

“嗯——”麒儿仰脸想了一会儿,“我没想好。”

惹得紫冰菊若都笑了。菊若笑道:“麒儿喜欢城外桃园村的住所。每年春天都吵着要去玩。”

麒儿不甘心在姨妈面前出糗,急切地大声道:“没有名字,可是我想了诗啊。”

“你说说看?”紫冰有了兴趣。

麒儿挺直胸脯,大声背诵:“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好,真好!”紫冰捧着麒儿的小脸夸道。“多谢麒儿的画,还有诗。”

麒儿得了夸奖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低头喃喃道:“其实是我不会画人物……”

孩子的坦诚直白,让人觉得心情愉悦。紫冰回来时的阴郁已经退后了一箭之地。紫冰见麒儿在小房间里拘束,就拿了枇杷果给他:“跟你荷香姐姐去玩吧。”

“谢谢姨妈!”

菊若见紫冰把画挂起来,趁机说:“我开始还担心,姐姐会不会觉得桃花艳俗?”

“怎么会?”

“我一直以为姐姐喜欢玉兰。”

“我是喜欢它高洁。可是玉兰若是生在富贵之家,自然是花开白玉满堂。若是生在驿外桥边,终究太清冷了。没有这桃花随时、随意。”紫冰边赏着麒儿的画边说。

菊若接着道:“姐姐的性子自然是配玉兰的,桃花普通了些。”

“这么些年,我才明白:最通俗的东西才是最难得的。桃花普通易得,却是宜室宜家。就连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也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多少人终其一生追求的桃花源,不过就是一家人吃饱穿暖、平安喜乐。那桃源就是心中的一个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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