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了讲武堂,众人都是一身臭汗,加之饥肠辘辘,所以直接就地解散。
而所有人的战马,则被曹化及和他的助手们收起来。
左胤恋恋不舍地和“雨血”告别,和陆子龙一起去食堂吃饭,去解决已经在大声抱怨的肚皮。
而学生们解散后不久,就有巡捕房的小吏直接找到赵破奴。
这个时候的讲武堂院长,正在院长室中悠哉地看书,被打扰之后,难免有些不爽。
巡捕房的小吏则是不卑不亢,拜拳道:“赵院长,再怎么如何,讲武堂先生带领学生,当街纵马,总归不是个事情?”
一个小吏竟然如此有恃无恐。
赵破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才缓缓道:“你们东城区,是不是换上司了?”
小吏一愣,却想也没有想地答道:“是的,现在东城区的治安司是由......”
话还没有说完,赵破奴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随即,落雷般的声音响起:“我不管是谁,讲武堂每年的纵马游行,是上面默认的,要是他有什么不满或者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念在他新官上任,此事作罢,可他要想拿讲武堂开刀......”
赵破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看起来甚至可怖,“那就请他另谋高就吧。”
昔年的火虎都统,身上的气势,又怎么是一个巡捕房的小吏能够抵挡的?
这个人被吓的有些哆嗦,原本的依仗,则被赵破奴的怒视而击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小吏哪里敢多言,赶紧告退。
待到院长室清静之后,赵破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就开始施压了么?”
声音飘散在房间之中,似乎有着一丝复杂。
......
第二天一早,左胤按时早起,只是想要练刀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佩刀已经被某个老头子弄断,现在只有断刀而已。
不过,习惯就是习惯,如果不让他练刀的话,左胤说不准一整天都会不舒服,所有他手执断刀,在房间里比划着。
待到身体内的气息周转之后,他凝聚心神,将气息附着在断刀之后,随即散去,再附着,再散去,如此周转。
最终,左胤的气息趋于稳定。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目中多了一丝明亮。
那是,身心俱净的明亮。
左胤收起刀,推开房间的门,不出所料地遇到了陆子龙,他正双手盘着,在校舍区域的门口等待。
而来来往往的人,大都在经过陆子龙的时候绕行,似乎在这个冷峻的少年身上,有着令人敬而远之的精神力量。
看到左胤,陆子龙略一点头,随即向着食堂而走,左胤立刻追了上去。
......
第一堂课是军略,讲武堂的军略课,用以前的兵学经典为课本,由老师讲授。
只不过,拥有刀剑之徽的五十个人里,大部分都有着浓郁的黑色眼圈,这也难怪,昨天晚上除了七个人,其他大都落在了后面,汴安城作为天下的最大城池,又岂是一时半会可以走完的。
今天上军略课的,出乎左胤的意料,正是当时带他去往神秘建筑的孙文和,只不过当孙文和的一番装扮亮相的时候,在场的学生,竟然没有因为此人的半裸上身而窃窃私语,反而沉默了起来。
左胤想起了曹化及昨天下午对众人说的化,不禁有些恍然,大概是因为在一众学生的眼神,越是身形怪异的人,反而地位越高吧。
虽然这个歪理有些异样的感觉。
孙文和看着课堂之中睡眼惺忪的学生,发出了无何奈何地苦笑,向着学生温和问道:“怎么,昨天跑马跑累了?还有,你们怎么少了四个人?”
底下有学生有气无力地答道:“回先生的话,昨天那四个人在当街纵马之时,被愤怒的市民逮住,送往巡捕房了。”
孙文和恍然地点点头,随即,猛然散发出凶煞之气。
势如狂蟒,怒目而视。
所有还在昏昏欲睡的学生,都猛然一愣。
这个刚刚还温和的先生,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尊凶神。
孙文和看着他们,冷冷地道:“怎么,这就气息虚靡了?如果只是这样的废物,那就尽早滚吧。”
锋利的言语,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一个学生的心里。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在各自的郡县,属于年轻一代的风流人物,加之获得刀剑之徽,自然都有傲气,此刻听得孙文和的挖苦,不少人面露怒意。
看着因为愤怒而有了精气神的学生,孙文和缓缓点头,“这才像话,不过在课堂上,我就是老大,想要不被我说成废物,就证明给我看!上课!”
最后一声上课,孙文和几乎如同吼出来一样,在座的学生同样大吼着回应:“是!”
这堂别开生面的开课过程,让左胤若有所思,带学生和带兵,两者之间有可取之处,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只是当左胤转过头的时候,却惊讶地发下,在他眼中严谨认真的陆子龙,竟然在翻看着一本书,封面上赫然是《志异录》。
鬼故事?
左胤瞬间有了几分冷汗,没想到冷漠的陆子龙,竟然喜好这类故事,只是,毕竟是在课堂上,好歹收敛下吧。
孙文和刚刚低头道:“大家把你们各自面前的《孙子》翻开到首页,我们以这本书来......”
先生的话突然卡住,所有人都抬起头,却看到先生在望着教室的某个地方,那里,某人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某本书,从尺寸来看,绝对不是《孙子》。
看到陆子龙如此嚣张,不少人竟然心中窃喜,有些人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左胤,目光似乎在说:看吧,能和这种人为友,你也就如此了。
左胤对于这种目光,一向是选择性的无视,难道瞪回去?那是对自己时间的极大浪费啊,除非是像白皓那样得寸进尺,否则,他不会有大动作的。
至于陆子龙的行为,左胤身为他的朋友,选择了对他的信任,他相信陆子龙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做出此类事情的人。
孙文和沉声道:“陆子龙!”
陆子龙一脸淡然地抬起头。
“为何看闲杂之书。”
“回禀先生,学生认为兵书无用。”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文和眯起了双眼,看不出喜怒,“为何?”
陆子龙这才站起身子,拱手道:“学生认为,战场之中,情形多变,岂能由兵书来学习战事。何况孙子此人,一生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骑战,又如何能够以古人之书,指导今人之策?”
孙文和面露古怪,“你都看完了?”
陆子龙点头。
“哼——”孙文和发出轻哼,却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道:“既然你都看完了,那就继续看你自己的书吧。”
“学生领命。”
这样的处理,立马就有人不服,有个学生直接道:“先生,学生不服。”
孙文和没有一言蔽之,而是看着他,“有何不服?”
那个学生却已经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昨天累死累活骑马,今天又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心里满是郁气。
孙文和看着他,坦然道:“叶稍安,陆子龙的军略试卷,是我改的,他的才能我清楚,所以,他能够充分利用自己的时间,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然而这份侃侃而谈,却让叶稍安更加不满,他直接道:“先生,军略试卷大都是请人阐述,自己记忆作答而已,岂能算数。”
此话一出,连一向因为左胤而敌视陆子龙的欧阳舜,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叶稍安。
孙文和淡淡道:“自己的军略是请人做的,不代表别人也是,你这句话,既充满自己的愚蠢,也充满对其他人的无知,你可以走了,顺带留下刀剑之徽。”
叶稍安,愣在了当场。
只是立马有负责维持秩序的讲武堂先生进来,拽着叶稍安的胳膊,就将他拉向教室之外。
某人这才明白了什么,大声喊道:“我不服,我要见院长,我不服——”
声音最后,变成了闷声,估计是被捂住了嘴。
学生们,都是为这一幕的变化而震惊。
孙文和看着他们,咧嘴笑道:“这就是讲武堂,欢迎大家前来修学。”
洁白的牙齿,有着说不出来的冷酷。
左胤嘴角弯起。
这个讲武堂,似乎要有趣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