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宁从没大肆拍过谁的马屁。
但今天,她磨破嘴皮子,把韩彻从头夸到脚,什么家世人品,容貌气度,变着花样夸了一通。
他才慢悠悠地喝完手中那盏茶。
“原来我那么好。”
“对,”顾君宁诚恳点头,“你是个好人。”
韩彻:“……”
夜幕降临。
被迫当个好人的韩彻携顾君宁越过墙头,悄无声息地潜进顾家旧宅。
韩彻耳力目力过人,几次拉她险险避过杂役。
顾君宁熟门熟路地带他来到顾瑜的房间。
一进门,她就撇开韩彻,自己取出药瓶布袋忙活起来。
韩彻立在阴影里,抱着胳膊。
“你对这里的环境倒是熟悉得很。”
“这里是我家啊。”顾君宁察觉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嘴唇,补充道,“以前我们全家都住这里。”
上次,顾君宁的字迹引起他的警觉。
他派人暗中调查过,发现这个姑娘从未离开过京城,两边街坊都认识她,不可能被中途冒名顶替。
而顾家搬到昌明坊时,顾君宁只有三岁。
韩彻疑道:“你,很小的时候就搬走了吧?”
她立刻听出他语气里的试探,赶紧装出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记性好。”
韩彻轻嗤一声,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追问。
顾君宁有点心虚,硬着头皮,续道:“而且这里的摆设都没变过。”
房间里,所有顾瑜用过的器具装饰竟全都保留下来。
她前世的铜镜,妆台,书案,花瓶,香炉……
还有秋香色的流苏帷帐,绣着凤穿牡丹的双面屏风,这一切虽然都已褪色,但每件东西都被保养得很好。
顾君宁随手摸了摸最易积灰的窗棂。
但指尖一丝灰尘都没有。
这间屋子,不仅保留着过去的模样,似乎还被时常辛勤打扫拂拭。
仿佛屋子里住的女子,随时都会回来那般。
她心中蓦地一酸。
韩彻在场,她收敛起伤感之意,打开布袋,将里面的香丸塞进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然后她取出盒药膏,用簪子挑了毒药,抹在抽屉衣橱和暗格上。
香丸味道极淡,吸入时并无异样,但待久了便会眩晕乏力。
若是翻箱倒柜触到毒药,皮肤很快就会开始发红溃烂。
两种毒素混杂,足以让中毒的人以为这是剧毒。
打扫房间的杂役最多觉得胸闷眩晕,离开这间屋子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但若有人存心来找凤髓,翻遍能藏东西的地方,必然会身中奇毒,侥幸逃到医馆也解不了毒。
到头来,那人必然会来找她……
韩彻先是抱手看了一会儿,在房间里走动几步,抬头环视四周。
今晚的月光皎洁,后窗大开。
风轻轻吹起房梁上垂下的茜色纱幔。
轻纱如水波般缓缓漾开。
借着月色,他看到墙上挂了一幅女子的肖像。
画中女子顾盼生辉,明眸善睐,身穿一袭淡雅青衣,手执灵芝仙草,令人见之忘俗。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好似真的在望着他。
韩彻骤然一惊,回头看向顾君宁。
她刚抬起头,和韩彻对视一眼,清泠泠的眸光楚楚动人。
像。
太像了。
画中女子风姿绰约,气度从容,年纪比她略长些,约摸十七八岁。
但那张脸,和顾君宁竟极为相像。
韩彻大步走到画前,俯身凑上去,用手指捻了捻画布边缘。
画卷泛黄,材质偏旧,不似近年所作。
这幅画,挂在这里应该已有多年。
画上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似乎作画的人不愿让旁人知道画的是谁。
顾君宁俨然注意到了。
刚要推开他,她突然看到远处的长廊里闪过光亮。
“有人?”
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正要往外看,突然被韩彻一把搂住,带她就地一滚,躲到屏风后方的阴影里。
窗外,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
“咦?这间屋子的窗户怎么开着?”
“许是负责洒扫的开窗透气,晚上忘了关吧。”
“走,进去看看。”
两人说话间,朝屋里走来。
顾君宁的心砰砰直跳。
前世顾瑜性喜疏阔,整间屋子打通,除了一架屏风外,再无其他遮挡物。
他们只要走进门,提着灯笼照上一照,就能发现屏风后躲着的人。
此时,她紧张地抓住韩彻的胳膊。
他俩几乎贴在一起,但依眼下的情况,她丝毫不敢动弹。
年轻男人清冽的气息如怀抱般将她包围。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应是衣橱里放了檀木,让衣服也染上了淡香。
顾君宁虽然紧张,但还是忍不住低头闻了闻。
韩彻由着她缩在自己臂弯里,一手护着她,一手撑着地板,警惕地伏身看向门外。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他飞快地别过脸,在她耳边低语道:“别动,我去引开他们。”
温热的唇瓣掠过她的耳朵,温度烫得惊人。
顾君宁浑身一缩,惊讶地看着他。
韩彻故意弄出响动,身形一闪,飞身翻出窗外。
“有人!”
“追!”
那两人刚要进门,看到有人翻窗逃走,立刻掩上门追了过去。
脚步声远了。
顾君宁腿脚一软,瘫坐在地。
刚才,她都取出淬了毒的银针握在指缝间了。
针尖上的毒素足以迅速致人周身麻痹。
不过现在,韩彻把人引开了,她可以暂时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她收起银针,抬头看向墙上那幅画。
画中女子栩栩如生,巧笑嫣然。
那张脸赫然是顾瑜的脸。
这幅画,她以前从未见过。
就算是前世的父亲弟弟思念她,请画师为她作了幅肖像,那她重生后必然在家中见过,小时候也应该对这幅画有印象。
而且,画布是绢帛所制,以古旧程度来看,画像所成之日至今,少说也有二三十年。
究竟是何人所画,是谁把画挂在这里?
顾君宁心中腾起惊恐。
屋子里再熟悉不过的一切,突然间都令她感到畏惧心惊。
是谁……
韩彻翻出窗后,飞身跃上屋顶,几个纵跃,来到另一处院落里。
那些杂役见了他纷纷行礼。
“十三郎君。”
“嗯,”他略颔首,示意众人加强警戒,叮嘱道,“一草一木,皆不得折损。”
刚才作势要进屋搜查的两人也在其中,询问他可要暂时撤了人手。
“不必。”
她刚才往他怀里躲,软软的,香香的,感觉意外不错。
他不介意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