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夫人出去?”陈襄冷漠地看着沈连城,仍是不与之分辩。
眼见着士兵又上来请自己了,沈连城也冷下脸来,气恨地留了一句“你会后悔的”,自个儿反身离开了。
她总不能等着,陈襄的士兵把自己拖拽出去。还是自行离开吧!既然陈襄如此不看情面,如此狠心,那她还求他做什么?
她心里凉了半截。
三日后,廖城外西野地,战事一触即发。各方带人不多不少,皆按照挑战书的约定出兵。
两方阵势变幻莫测,两方兵力也越战越少,各有胜负,却不能说谁输谁赢。
这一战,竟是大半天过去了。
沈连城在下榻,不停地听着兵士来报战场上的情况,很是焦急不安。
她不是担心李霁,而是担心李霁和陈襄两个人。她不希望,两者有任何一人有事。
“夫人放心。”那兵士见沈连城如此焦灼,不禁好心告诉她,“君将军和李将军已带骑兵在离西野地二里之外的地方埋伏了,一旦有情况,便会奔赴相助。主公他,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李霁呢?他的下属可有带人埋伏?万一他有什么状况,会有人前去援助吗?
“想必,敌军在西野地之外,也有埋伏。”兵士似乎看出了沈连城的心思,多嘴说了一句。
“确有其事?”沈连城不禁问。
“这倒不确定,小的就是一猜。”兵士呵呵笑道,“敌军也不是些傻的,定会这么做吧!”
见这兵士模样不怎样,个头也不高,倒是机灵得很,沈连城想了想,将他招至跟前,压低声音问:“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兵士一听,当即摇头,“夫人想出去,小的断不敢答应!”
“瞧把你吓的!我不出去。”沈连城发笑,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倾听。
兵士犹疑着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沈连城随手从桌上捞起一个硬物,便砸在了兵士的脑门上。
“夫人……”这一下砸得兵士有些懵,却并没有使其倒下。但他捂着脑门倒没有大呼小叫。眼见着沈连城还要给自己一下,他急忙道:“夫人想出去出去就是了!小的不拦您……”
沈连城听言一惊,却是有些不信。“那你把衣服脱了,换给我。”
兵士当真照做了,她才真的信了。
换了衣服,与兵士道了谢,她便跑出去了。
兵士看她顺利地离开了,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装作被砸昏的样子。
沈连城穿着兵士的衣裳,一路奔赴战场。
她赶到时,发现双方兵力都死伤过半,却仍是相持不下。
“李霁,不如你我单独对仗!免得彼此的战士白白牺牲!”陈襄看不得下边的人枉死,终于提出这样的要求。
“难道我的府兵,会怕死吗?”李霁冷哼一声,并不接受陈襄的提议。
他带的,竟是府兵!想必这些府兵,都和他一样,早有赴死的准备。
陈襄不得不让下边的人继续应战。而他要杀了李霁的心,更甚了。
时至正午,多少人流了一身的血和汗,又饥又渴。
藏在西野地外围的君羡忍不住对李铤道:“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去?白白牺牲了那么些兄弟!不如我带人过去,将他们全歼了!”
“不可。”李铤道,“我们在此蹲守,本就失了气度。”
“行军作战还要什么气度?”君羡急得来回踱步,“我就不信,敌军没有在那头蹲守。信不信我一带人冲出去,他们的人也会冲出来?”
李铤低眸,没有做声。他也不希望下边的将士,在斗阵的时候白白牺牲。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君羡突然下令,“冲!”说着他自己便率先骑马奔赴西野地而去。
将士们也都没有犹豫,蜂拥而起。李铤想拦,也拦不住了。
战场上李霁远远看到陈襄的伏兵冲杀过来,再看陈襄的眼神里,便多了满满的蔑视。
陈襄见状,立时策马扬鞭奔向君羡,拦了情绪高昂的骑兵队伍,大喝一句,“你们要犯上作乱吗?!”
“主公!”君羡毫不知错,劝道:“让兄弟们对阵,一个接着一个牺牲,于战局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益处。此举,不智!”
陈襄皱眉,回头看了李霁。见他一脸讽刺的笑意,他心里头实在不舒服。而李霁后方,似乎并无援军!
这一刻,陈襄多希望,他后方也有援军。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自己以多欺少了。
他折回到战场,冲至李霁跟前,冷声道:“你想死,然何要这么多人为你陪葬!?”
“陪葬的,还有你一世英名。”李霁说罢,执刀便与陈襄缠斗起来。
他刀刀狠戾,绝不手软。
他的举动激起了君羡李铤等人。他们再不犹豫,加入战局。
躲在灌木丛后边的沈连城突然明白李霁要做什么了!
李霁方并无援军!李霁这么做,是想结束这场战争,同时,留给陈襄一个“胜之不武”的污名。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消多时,李霁的人就又死伤大半,由千人变百人,再无阵型可言。
沈连城再也按耐不住了。她冲向陈襄,去了兵士的帽子,大声道:“如此胜之不武!不能再战了!”
陈襄虽气她的突然出现,但他也不想这样赢了李霁。于是,他传令下去,全军停战。
而就在战场上恢复一刻的沉寂之时,李霁看向陈襄时挑衅的目光,突然看到了沈连城。
他笑了,猛然挥刀,砍去了面前敌军士兵的头颅。
宁死,他也不要停战。更何况,当着沈连城的面儿?
他一路厮杀,由着剩下的百余士兵护着,直往沈连城的方向而去。
沈连城望着他,只觉他每每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含着无尽的恨盯着她的。
有人一刀砍在了李霁的头上,砍去了他的盔帽。又有人一刀砍在了他的肩臂,盔甲也破了。
“李霁……”沈连城惊惧出声,不自觉向前跑出几步。
“阿蛮!”陈襄跳下马,紧紧地抓住了她。
她只能看着,那个人不断地受伤,不断地被击退,却又不断地向她靠近。
发髻乱了,满脸血迹斑驳,可那一双因为杀戮而猩红的眼目,不看冲杀过去的敌人,只那样看着她……
似是看到,一生浮华,一世芳菲,再无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