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坊街。
于零儿、丁玄武和钱镠心急火燎地下了车。
会不会食古堂从此消失?
对这种有违物理常识的问题,一般人想都不会去想,但对神秘的食古堂来说,却不是没有可能。
“有人侵入了食古堂最后一道防线。”慕容问临走时的这句话一直在于零儿耳边回响着。
慕容问并不是个喜欢鼓弄玄虚的人,如果来人不是特别强大,他不可能紧张到这种程度。
直到看见食古堂那幢独特的小楼,三个的心才算是平静了一点。
于零儿着急地去推门。
丁玄武的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自己从水刚刚上岸时,于零儿不管不顾的那一抱,让他心底升起了无限的憧憬,以为自己多日的殷勤终于有了回报。
但美人在怀的温暖尚未散去,于零儿的表现又让丁玄武十分酸楚。现在看来,于零儿当时并不是真情流露,而仅仅是出自对朋友的关心。
下水去的不管是他丁玄武,还是慕容问,甚至是钱镠,于零儿都不会吝啬那一次拥抱,因为于零儿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深蓝,在水中,从一个陆生的角度出发,那是死而复生的意外之喜。
于零儿如果不是喜极而泣,不是死抱着不放,反而不正常了。
但是现在对慕容问的忧虑,才是她内心的真实表现。
就像慕容问不担心丁玄武一样,丁玄武也并不担心慕容问。
因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以慕容问的见识和能力、法术和定力,一定有他的解决方法。当然,如果遇到了慕容问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别人也施不了什么援手了。
于零儿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那么她的担心,就不仅仅是出于朋友的关注,而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小女子的执着。
这是唯一的解释。
丁玄武只能叹息。
食古堂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那只灵动的青蛙也不知道躲在了哪片荷叶之下,几个莲蓬却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里屋传出,但声音从响亮到消失,却像是一个人边笑边渐渐走远,直至归于平静。
“慕容问,你在搞什么鬼。”于零儿伸手推开了里屋的门。
慕容问看到他们,一个大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不过他立刻展颜说:“你们来了。”
“人家担心死了知不知道?”于零儿不满地看了一眼尚有微微热气蒸腾的茶水说:“你却在这里安安耽耽地喝茶。”
“刚才那笑声是谁发出的?人呢?”丁玄武左右环顾,但除了慕容问,并无其它客人。
“刚走。”慕容问说。
“走?我们在院子里怎么没有碰上?”于零儿被转移了话题,不过看到慕容问好端端地,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刚才路上的担心都白费了,但只要慕容问没事,比什么都强。
“不是什么人你们都看得见。不是什么人都要从我们的时空离开。”慕容问没头没脑地说。
“好吧好吧。你会打哑迷,你赢了。不过没人猜,你也没趣。”于零儿说,“所以你还是早点把答案说出来。”
“说出来怕吓到你。”慕容问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于零儿不解。
“不仅大有关系,而且是解迷的关键。”慕容问一字一句地说:“刚走的那人,是你的父亲,于慎言。”
若是刚刚认识慕容问,这一下于零儿肯定要翻脸。
其实上慕容问第一次告诉于零儿自己的天琴星人身份的时候,于零儿便翻了脸,认为慕容问污辱了自己的智商,还因此闹出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被关进了看守所。
但和慕容问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样奇怪的答案于零儿都能够接受。
她只是需要一个解释就行。
这个解释甚至不需要多么合理。
慕容问存在本身便不是什么合理的事情,何况还有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钱镠在自己的身后。
“那声音我熟悉。那名字我也知道。”钱镠突然插话。
“你也认识我爸?”于零儿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在哪里上班?你怎么认识的?”
“姑奶奶,你悠着点,一口气说这么多不怕憋过气去?”钱镠说。
“你罗里罗嗦的这么多话。快带我去找他。”于零儿一脚便踩了过去。
踩脚是于零儿对付钱镠的独门绝技。
不管是打手拍头,钱镠都会怪叫“男女授受不亲”,弄得于零儿不胜其烦,只有踩脚这一招,叫钱镠有苦说不出。
女孩子的高跟鞋,真踩中了可不是玩儿的。
钱镠的师傅知道教他的一身武艺,主要是用来躲避于零儿的高跟鞋,不得气得吐血?
“找他?那也容易,一会儿我回吴越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说不定便能找到他。”钱镠说。
“吴越?你是说你是在一千年前认识的他?”于零儿说。
“要不怎么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呢。”钱镠。
于零儿想起钱镠在钱朝人家里见到她的时候确实有过这样的误会,却没想到钱镠认识是会是自己的父亲。
“打住。钱镠你瞎扯什么呢?”慕容问听到钱镠居然开始将于零儿忽悠到古代吴越去,急忙打断他。
如果于零儿真的被钱镠说动,那边丢了法海和传信不算,又去一个于零儿,这不乱套了。
五千年来,慕容问自诩对世间万物了如指掌,只有对女子的心,却是时间越长越琢磨不透。
最终他只总结出一点:女人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比如现在,于零儿可能会害怕不上妆就出门,虽然也不过是抹点防晒霜隔离霜,但每天也得在镜子前面折腾半小时。可是她却不会害怕回溯千年,因为那可以见到自己父亲一面。
于零儿从未见过父亲,这一直是她心头的痛。
果然,慕容问出言阻止已经晚了。
于零儿笑吟吟地转向了慕容问:“慕容,钱镠说得不错,而且现在玉蝉和青玉枝都已经齐了,以后对你来说,穿越时空,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你就送我过去,见父亲一面就回来,保证不会误事。”
慕容问大悔前几天夸下海口,只是那是为了安抚钱镠的权谊之计。
说现实一点,慕容问即使取齐了天魂,三魂七魄也只有二魂四魄,离完整的天琴星人还差得太远,更何况现在他手上有的还只是玉蝉中的碎片,虽然其中包含了天魂的主要部分,能够打开时空之门,问题是这样不完整的天魂是对付不了时空乱流的。
于零儿的父亲,不就是因为失陷在时空乱流之中,而变成了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代表吗?
即使于慎言自己想办法找到了在乱流中的生存之道,但毕竟无法真正跳出乱流,只是顺势而为。
难道遗传真的如此强大,于零儿也会因此步她父亲的后尘?
不行,起码在我慕容问手上不行。
否则刚才于慎言千辛万苦才在食古堂出现了三十分钟的努力都白花了。
“不行,你绝对不能过去。”慕容问斩针截铁,说得毫无圆转之意。
“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于零儿突然一把抓过丁玄武面前的玉蝉举了起来。
“零儿,别开这种玩笑啊。”丁玄武进门之后便将玉蝉放在了茶几上,却没想到会被于零儿抢走。
“我这样子像在开玩笑吗?”于零儿惨然一笑:“你们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孩是怎么长大的吗?你们知道因为身份不明,我从小受了多少委屈和欺辱吗?你们又怎么会知道一个被父亲遗弃的女孩心中有多少怨恨和伤心。我必须亲口问一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抛下我们母女,为什么他可以做到那么狠心。”
于零儿放声大哭,边哭边将玉蝉举得更高。
“姑奶奶。轻着点。别摔着。”钱镠一边在于零儿身边伸双手随时准备接住她砸下的玉蝉一边叫道:“我跟你前世无怨近世无仇,你不要拿我的身家性命当赌注啊。”
“零儿!”慕容问突然喝道:“你太任性了。”
“我就任性了,我就任性一回了,不可以吗?”于零儿不仅没被慕容问吓住,反而脸上露出了更加坚定的神情。
“你砸吧。”慕容问突然说:“砸碎了也没关系。”
这下于零儿却愣了。
丁玄武和钱镠不知道慕容问所言是不是虚张声势,都回头看着他。
“玉蝉的灵性都来自天魂,玉蝉只是一个载体而已。玉蝉碎了,天魂自会在附近找有灵性的物件托身,有什么可担心的。”慕容问摊了摊手,“所以,你砸掉好了,但这样你倒是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于零儿颓然坐下,将玉蝉放回茶几,用手捂住了脸,小声地抽泣起来。
慕容问赶紧取过玉蝉,小心地放好。
于零儿自然不知道,刚才慕容问的话中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是,如果她砸了玉蝉,天魂确实不会受什么损失,慕容问也能够收回天魂。问题,慕容问只能用天魂让自己在时空中行走,却无法让别人也参与进来。
打开时空之门的,是天魂和玉蝉还有青玉枝的共同作用。
慕容问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即使以天琴星人的智慧,地球上很多奇怪的事情并不是他能够全部弄明白的。
所以于零儿举着玉蝉的时候,慕容问有多着急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幸亏于零儿涉世不深,三言两语便被自己唬住了。
“一会儿我们送走了钱镠,我便将我知道的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一一讲给你听。现在我只说一句,你父亲身不由己,真的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始乱终弃之人。”慕容问说。
“为什么要先送我走?”钱镠闻言却不干了,“这么好玩的故事,怎么可以不让我知道。不行,我得听完了再走。”
“你!”慕容问气结:“零儿就罢了,人家小姑娘一个,有点脾气不讲道理也属于正常。你堂堂一代帝王,怎么也学小儿无赖呢。”
“回去就不能做无赖了。”钱镠可怜兮兮地说:“在强国环伺之下的日子,哪里有你们想像的那么滋润。如果有得选择,我真希望生在你们这个时代。所以,你们就满足一个可怜的老人最后的心愿吧。”
钱镠这一番话自然没在慕容问这儿起到什么作用,但起到了让于零儿破涕为笑的功效。
“好吧好吧,看在零儿的面子上,先讲故事,再送你上路。”慕容问说。
钱镠缩了缩脖子:“送我上路,听得汗毛凛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