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义下了高速,司机转到了18号公路,进入了阿里山区。
虽然来之前传信从电脑上下载了地图,确定了方位,但出租车离法云寺很远的路边便停了下来,司机无奈地告诉他们:“没路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只能走着去。”
“现在还有地方不通汽车的?”传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自己看看,哪里还有什么路?”司机指着传信的手机说。
“好吧。师傅,别睡了,到地儿了。”传信看了半天,确定停车点确定是距离躲在阿里山深处的法云寺最近的地方,便回头对后座的法海叫道。
但传信一转头,却发现法海早就开了车门,已经好好地站在车外等着,而且不知道什么已经连袈裟都换好了。
“师傅好不性急。”等出租车走远,传信大笑起来。
“穿不惯那些。”法海说:“绷得紧紧的,难受。”
“原来得道高僧也怕束缚。”传信说。
从大路到法云寺,只有山间小道,从地图上看,不过十几里路程,但真的走起来,三个多小时都还没摸着法云寺的大门。
好在法海和传信都不是普通人,一个得道高僧,一个军人出身,这点山路倒是难不倒他们。
“停。”法海忽然站住了脚步。
“怎么?师傅是要上厕所?”走在前面的传信回头说。
“这路我们刚才走过。”法海不理传信玩笑,认真地说:“你看,袈裟的布片还挂在这儿。”
道路两边,杂草灌木丛生,传信还是刚才的T恤长裤装束,已经觉得牵扯不断,法海换了袈裟,更是经常要与横生出来的树枝搏斗,刚才走得急了,袈裟还被扯了一个小口子,挂了一片布片在那儿。
想不到这小小布片竟使法海识破了法阵的真相。
“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传见那布片,确实是法海袈裟留下的,大为惊奇:“刚才我们一直在朝着法云寺走,没转过弯啊。”他手中一直拿着手机地图指路,也在奇怪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地图中的距离却没怎么缩短。
“什么鬼打墙。愚夫愚妇的话也当得真?这是法云寺有高人在,布了阵了。”法海说。
“还好还好。”传信听法海这么一说,倒是放下心来:“破阵不是师傅您的老本行了嘛。”
法海这回倒也不谦虚,随着他身形一动,人已窜上了旁边一柱台湾杉的树梢:“传信,你往左走九步。”
左边并没有路,但法海既然这么说了,传信此时也无心玩笑,立刻左跨九步,立在一块岩石旁边。
“嗯,现在绕着那岩石走半圈。”法海继续指挥。
传信依言而行,半圈绕完,眼前一亮,不远处竟有一截黄色围墙露出在树林之中。
法海从树梢几个起落,站到了传信身边。
“我就知道难不住师傅。”传信说,“轻轻松松就破解了。”
“轻松什么。这阵法包含了八卦、障眼、九宫诸法,设阵之人颇是费了些心力。不可小觑,不可小觑。”法海认真地说。
“师傅,你确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传信和法海绕过黄墙,走到了山门之前,却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阿里山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此时再一折腾,便已天黑,虽然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有人的地方,亮灯是必须的,而那寺庙之中,竟没有一丝亮光透出。
“应该不错吧。”法海也有些犹豫,以他的耳力,居然也听不到寺庙中有任何声响。
“管它呢。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即使找错地方,也得在这里休息一晚。”传信说着便伸手去摸山门上挂的铜环,准备敲门。
但门却在他的手将摸到门环的时候,无声地向内打开了。
门虽然开了,门内竟依然并无光亮,也无人声。
传信犹豫了,迎接他们的到底会是什么?豺狼虎豹?甚至妖魔鬼怪?
但在他这犹豫之间,法海已经一步跨进了门里,朗声说:“寺中僧人何在?装神弄鬼,也是待客之道?”
他这一声里运了中气唤出,山野之间,尽起回声。
传信赶紧也跨进山门,与法海并肩而立。
保护法海,是他此行的重要任务,绝不能让法海孤身涉险。
“阿弥陀佛。小庙并非旅游点,两位请回吧。”厢房里终于一个老僧声音,随即一名老僧走了出来。
传信待那老僧走到近前,方始发现他满脸皱纹、白须过胸,竟不知有多大岁数。
“阿弥陀佛。”法海还了一礼,“请问师傅,此处可是法云寺?”
老僧一愣,侧耳喃喃说:“法云寺,这个名字怎地这么耳熟?”
“这老和尚在装糊涂吧。”传信在心里对法海说。
“所谓真人不露相,你别被他的外表蒙住了。”法海传音说。
“大师如何称呼?小僧法海,这是小徒传信。冒昧打扰,还望大师见谅。”法海说。
“我的名号,早忘了很多年了。”老僧不为所动,头都没有转一下,“噢,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法海?法海不是过世很多年啦?”
“我师傅那是闭关,不是过世。”传信不服地说。
“噢噢。闭关。不是过世。”老僧重复道。
法海见老僧夹爽不清,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山门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几道手电筒的光闪过,两个年轻僧人步入了山门。
“啊,师傅,您怎么起来了。”其中一人说着快步走近,扶住了老僧。
“这两位是何方高人?如何到得我寺?”另一位却警惕地说。
法海这才知道这老僧竟双目已盲,想必已经睡下,其它僧人又不在寺中,难怪刚才既没灯光,也无声息。
“小僧法海。”法海朝二人合什,不得已又将刚才问过老僧的话又说了一遍:“此处想必是法云寺了,不知两位师兄如何称呼。”
两名年轻僧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自去扶了老僧回屋休息,另一个对法海和传信说:“小僧无智,那是我师傅一苇和师兄无得。二位请进内稍事休息,一会儿等我师兄安顿好了师傅,再来听二位的来意。”
法海和传信步入僧房,无智打开了电灯,登时一室亮堂通明,给传信的感觉,是去地狱走了一遭,现在终于回到了人间,便除掉了头上的帽子,换上了袈裟,恢复他小和尚的身份。
无智打量了法海和传信半晌,终于缓和了脸色,放松了神情,合什对二人说:“原来真的是同门师兄。”
法海笑着说:“你以为我们是谁?孤魂野鬼?”
无智说:“小庙地处深山荒野,平素基本没有客人。”
法海说:“倒是我们师徒二人过于莽撞了。”
此时无得也已经来到了屋里,四人各取蒲团坐下,同时出了一口长气,相视大笑起来。
消除了误会,无智便去冲泡了高山乌龙茶出来,一时间满室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法海对台湾的高山乌龙是久已慕名,向往之至,却一直无缘得尝,这法云寺地处山明水秀之地,层峦叠嶂之中,平时雾深雨大,自产的乌龙比之游客能买得到的更加上品,法海不顾水烫,便欲开饮。
传信在一边却大为担心:这法云寺古古怪怪的,别在茶中弄什么手脚。
法海听到传信秘语,却不答话,反而从容笑了一笑,对着茶吹了几口气,深深闻了一阵茶香,便喝入口去,边喝边赞叹:“好茶啊,好茶。”
传信知道法海吹气闻味之时,已然对茶水进行了一番探究,终于也放下心来。
无得见二人放下茶杯,便试探问道:“两位大师此行是误打误撞来到小寺,还是有别的目的?”
法海说:“也不必绕什么圈子。我们确实是有事而来。是想向贵寺打听一件事情。”
无得说:“大师请说。”
法海说:“便是当年蒋中正秘访贵寺那件旧事。”
无得叹息一声说:“恐怕两位大师此行要无功而返了。”
法海说:“怎么?”
无得说:“我也不问二位怎么得知当年蒋先生来我寺秘访的旧事。但当年寺中的师傅,仅剩我师傅一苇。”
传信急道:“有一个也行啊。”
无智插话说:“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师傅双目已盲。但你们看不到的是,他早些年便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现在恐怕不仅时日无多,当年的事情,他也说不清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