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朝人的家是幢四层小楼,丁玄武一见便嘲笑着说:“钱书记倒真像个村委书记政协委员的样子。这楼房也比别人的好。”
“农村里地多。呵呵。”钱朝人听出了丁玄武的意思,有点尴尬地解释说:“他们也不是造不起。只是外表一直保持以前的样子,是怕钱王来了不习惯。现在想想倒是真没这个必要,钱王适应的能力比我想像的好得多。”
“他们在这儿隐居了千年?村民们都是古吴越国的人?”于零儿对钱朝人的别墅也颇为赞叹,悄悄问慕容问,“那他们是不是像桃花园记里说的隐士呢?”
“这个你问他们自己好啦。”慕容问一指钱朝人,“他们现在应该不把这个当秘密了。”
“我们都是钱潮的后人,却不是隐士,也不是古人。”钱朝人听到了于零儿和慕容问的对话,笑了起来:“先王过世的时候……”说着他朝里屋看了一眼。
钱王累了一天,到了自己的地盘,刚才在大屋那边便已睡去。钱朝人叫村民们连人带椅子抬回了自己家,放到了床上,他居然也没醒,此时更是鼾声震天。
钱朝人便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他过世前命我祖率家人隐居于此,等候千年之后,便是今天,他会归来。”
于零儿更糊涂了:“那你们这一千年一直住在这儿?各朝各代的官府都没发现你们?”
“怎么可能啊?你真以为有桃花园吗?”钱朝人大笑起来。
于零张大了嘴巴:“可是刚才我们一路找得好辛苦,要不是那假悬崖假岩石被我误打误撞识破,根本就找不到这儿。你们既然根本就没当隐士,为什么进村的道路要设计得如此复杂?”
这回钱朝人却奇怪了:“于小姐何出此言?我们村子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是能通水电汽车,还有一路公交车每天早晚各一班到达。于小姐当我们是非洲的部落吗?”
于零儿说:“什么道路公交车,我们是满山遍野乱爬才误打误撞找来的。丁玄武,你说是吧。”
丁玄武却朝慕容问拍了一巴掌:“原来又是你这老妖精做的好事。”
慕容问笑了起来:“本来我也不想这么麻烦。只是钱王到来却是件大事,万一被一般旅客误打误撞发现了,不是给政府添乱么?”
丁玄武说:“所以你暂时隐去了道路,弄了些假山假石地在那儿障人耳目?倒还真是想得周到。只是苦了我和零儿,荒山野岭地走了两三个小时。零儿的脚都磨出水泡来了。”
慕容问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丁玄武:“心疼了?”
丁玄武白了他一眼:“你不心疼?”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我说怎么我找不到路,零儿却总是能找对方向。原来你还是留了痕迹。却只有零儿才能够感觉得到。”
慕容问却说:“这个真不是我留了什么。我还没那本事,都是零儿自己找来的。”
于零儿被两个人弄得莫名其妙:“我自己找来的?我根本不认识路。”
慕容问说:“想必此地又有吸引你的东西了。”
于零儿对拥有灵力的东西有天生的感应,只是这感应时灵时不灵的,多数时候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在餐桌前团团坐下,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了。虽然嘴上一直说不饿,但到了饭桌边,看到那一桌子农家菜,于零儿肚子叫得更欢,伸出去的手再也管不住了。
那几个急着过来吃饭的人还没动筷子,于零儿倒是率先夹了个千张包子放进嘴里。
跋山涉水一下午,她其实是饿惨了,吃得倒比龙门客栈的那顿还香。
“诸位,你们都是省城的领导,边吃边给我出出主意啊。”钱朝人给慕容问和丁玄武倒上了自制的米酒,给于零儿的却是一瓶杨梅汁。
“钱书记,钱镠也安全到达了。你们守候千年的任务也完成了。”丁玄武说,“你应该轻松才是,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
钱朝人一副为难的样子,搓着手说:“可是,我们拿这个钱王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拿他当皇帝供着吧?”
丁玄武这才想起来,自己处理神秘案子处理得多了,跟慕容问这个天琴星人还成了朋友,这种事情不当回事。但钱朝人说到底还只是个村官,虽然有祖先留下来的传说,其实在钱镠到来之前,恐怕还是当玩笑的时候居多。
“丁警官,您看是不是警方来接手更好一些?”钱朝人说。
丁玄武一口土鸡肉噎在了喉咙,赶紧吞了口酒咽下去,摆摆手说:“这千年以来你们怎么保的秘密,现在还这么保。我们是警察局,又不是保育院,没那个养人的机构啊。”钱镠是个大活人,这烫手的山竽他也接不过去。
钱朝人说:“难道他真的要在这儿呆一辈子?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外人知道了,不得把我们当疯子啊?”
其实慕容问今天中午带着钱镠到村子的时候,钱朝人还真疑惑了半天,要不是这些事情和祖先的传说一一印证,钱朝人真会把他们俩当骗子对待。
慕容问说:“历史上钱镠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理朝政,据宫中传说是重病在身,曾经引起过朝野的混乱,如果猜得不错,想必就是在这儿的日子。只是他对那段失踪的日子诲莫如深,史书也从未记载,却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于零儿一直在努力地对付饭菜,把每道菜都尝了个遍,还喝了两碗石蛙汤,这才终于放下了筷子说:“钱书记,你到底怎么知道钱王会来的?还有还有,谁叫你们守候千年等钱王的?快揭开谜底吧。我等得急死了。”
丁玄武嘲笑说:“你可一点也不像急死的样子。”
于零儿瞪了他一眼,见他还要说话,伸脚在八仙桌下踢了他一脚,丁玄武只得闭嘴。
钱朝人想了想,开口说:“要说这事,还得从我们祖先留下的传说说起。据说一直到我爷爷的上代人,手上都握有钱潮大将军亲笔手喻的,但抗日战争的时候毁于战火之中。所以到了我父亲那一辈,便只留下了传说。”
慕容问说:“那你是没见过那手喻了。”
钱朝人说:“是,但我爷爷说他小时候看到过,想必不会有假。今天的事情也证明,祖先传下来的话还是靠谱的。”
于零儿急道:“到底说的是啥啊?”
钱朝人回忆说:“甲申之年,玉蝉出土,寻人启事,喜迎故人,慕容相助,钱王回归。”
于零儿失望地说:“这么简单?”
慕容问说:“中国古人惜字如金。这里面的信息已经够丰富了。你看这六句话,不是一一印证了吗?”
“可是你怎么会有预知的能力呢?”于零儿说,她最关心的倒是“钱王蝉”的那两段关于车祸的预言。
“我也奇怪。你们等会儿。”钱朝人说着离开了饭桌,过了会儿,捧了一个锦盒出来,锦盒中装的是一块玉,一支晶莹剔透的青玉枝。
看到青玉枝,慕容问的眼眶突然充盈满了泪水。
这里面正是他寻找了五千年的天魂。
虽然只是碎片,是天魂的其中一部分,但也让他激动不已。
慕容问在一旁百感交集,于零儿却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丁玄武,这不是那孩子手中的玉吗?”
丁玄武没回过神来:“什么孩子?什么玉?”
“就是在姜军岩墓前面那个孩子拿的,说要卖给我们的玉。”于零儿说。
当时于零儿取孩子手中的玉玩赏过,丁玄武却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但常年的弄侦工作,让他对人的面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时转头正好看到钱朝人的全家福,也暗暗吃了一惊,钱朝人一家四口,其中大一些的男孩,正是那天自己和于零儿在墓地遇到过的那孩子。
不过现在玉好端端地在这儿,看样子那孩子也没找到买家。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东西据说是钱潮当年传下来的东西。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好看而已,一直放在卧室的博古架上。”钱朝人递过了锦盒。
“只是好看而已?你是不是知道它的用处。”慕容问听钱朝人诋毁自己的天魂,心中不满,但随即在心中笑骂自己:“我这是在地球上呆得太长,地球人这种小里小气的毛病都学足了。”
“但前几天,就是西湖博物馆宣布玉蝉出土以后吧,它开始发光,尤其是夜间,一室通明,亮如白昼。我就把它放回了锦盒。”钱朝人说:“昨天我儿子还把它拿出去玩了,被我知道以后,臭骂了他一顿。”
于零儿和丁玄武交换了一个眼色。
那孩子不是把它拿出去玩玩这么简单,他是想拿去卖掉呢。
不过他没有得逞,玉石还在这里,估计那孩子也吓到了,既然钱朝人不知道,他们也不想多生是非。
“没想到,他出去玩了回来,便看到了杭州的中河高架上的车祸。小孩子不懂事,觉得好玩,就打电话到电台里报料。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居然是还没发生的事情,后来才知道自己闯了祸。”钱朝人说。
“晚上怎么又再次报料了呢?”丁玄武不解地问。
“晚上的那次是我看到的,我也很纠结。但想到那一车的硫化氰会给富阳这儿造成这么大污染,我咬咬牙还是发了微信给电台。为了让你们能够相信,我还是用了我儿子的那个微信号。没想到车祸还是发生了。”钱朝人遗憾地说。
“你是说玉一直在你这儿,却一直没有什么情况,昨天你儿子拿出去玩了玩,结果就有了灵异现象出现了?”慕容问皱了眉。
“应该是碰巧吧?”钱朝人说,“这个不会有什么因果关系。”
“这么巧?”慕容问仿佛自言自语了一句,“啊,对,还有个问题,你这块玉是青玉枝,却为何取了个微信名叫钱王蝉?”
“噢,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传说中说青玉枝和玉蝉是一对,二者会有相互感应。我儿子嫌树枝不好听,玉蝉显得比较有文化,就用了钱王蝉做微信名字,也是希望玉蝉能够与这树枝合二为一。”钱朝人解释说。
“莫非那玉蝉也在你的手中?”慕容问眼睛一亮。
“玉蝉我只是耳闻,却从来没见过。”钱朝人说。
“可惜可惜。”慕容问一脸的失望。
“但是你怎么就想到去登寻人启事了?你怎么知道钱王来了?”丁玄武接着问钱朝人。
“在第二次车祸的那段影像里,我看到了一个古人在高速公路上穿行,然后引发的事故,再联想到了祖先留下的传说,感觉那古人便是钱王。他刚一出现便引发了这么大一场灾难,如果不赶紧找到他,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我也无法向列祖列宗交待啊。所以我便连夜赶到早报去登了那条寻人启事。没想到还真灵验。”钱朝人说着站起身朝慕容问施了一礼:“说起来还没代祖先好好谢谢慕容先生呢。”
慕容问感叹着说:“不谢我。要谢也是谢你们自己。幸亏你们这一代一代人努力守候,最终总算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钱朝人却说:“完美还谈不上吧。要把钱王完整无缺地送回去,才算是完美,可是怎么送回去呢?这个祖先的传说里却没有说到啊。”
丁玄武说:“怎么没说到?最后一句,不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吗?”
钱朝人愣怔了一下,突然大喜地说:“我一直以为上面说的是指今天慕容先生把钱王送到我们这儿,原来还有别的意思在?”
丁玄武说:“慕容相助,钱王回归。他把钱王送到你们这儿,怎么能叫回归?回到吴越国去,那才叫回归吧。”
钱朝人拍手大笑说:“对啊对啊。还是丁警官解释得通。”说着又要朝慕容问施礼。
慕容问赶紧扶住他:“行啦行啦,别再多礼了。”
但钱朝人还是拜了一拜。
他不是在感谢慕容问,而是丁玄武既然说要慕容问相助,钱王才能回归故里,那这个包袱就得慕容问接过去,为此感谢慕容问。
慕容问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如果这玉的另一半在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于零儿问:“就是你刚才说的玉蝉?那东西有这么灵验?”
慕容问说:“它们二者之中,都附有我的天魂碎片在里面。”
丁玄武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慕容问一拱手:“恭喜慕容兄。”
慕容问却苦笑了一声:“只有一半,起不了作用。”
丁玄武奇怪地问:“你昨天晚上不是奔着那个玉蝉去了?以你的身手,小小博物馆怎么阻挡得了你。”
“这你也能发现?”慕容问倒没把去博物馆当成多大的事情,既然丁玄武分析出来了,便即承认了下来。
“嘿嘿,想蒙我?也不看我是吃什么饭的。”丁玄武得意地说。
但慕容问接着又说:“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博物馆展出的那块是假的。”
三个人闻言都吃一惊,丁玄武更是奇怪:“不是说玉蝉出土,才会引发这些事情吗?怎么会是假的呢?”
慕容问说:“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照理说,玉蝉确实应该出土了。否则这青玉枝中的碎片也不会发生感应。钱王也不会来到现代。”
众人看着慕容问手中的青玉枝,果然见那玉闪烁着光华,却时明时灭,并不稳定,一时都陷入沉思。
于零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要我说你们现在都是瞎操心。所有的事情都是因钱王而起,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天问问钱王不就知道啦?既然这树枝也好,玉蝉也好,都是他的东西,他肯定知道放哪里了。”
慕容问说:“你说得到是简单。要知道对钱镠来说,现在他的遭遇,也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不比我们多知道多少。不过零儿你说得对,玉蝉这条线索,却值得问他一下。”
只是熟睡中的钱镠却一直没醒的意思,大家也可怜这莫名其妙来到现代的君王,不舍得去叫醒他。
看那样子,他今天是不会醒了。
到现代不到一整天,但钱镠来说,恐怕比一辈子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