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走,不思悔过,这人间便容你不得。②⑤⑧鈡雯?”慧悟山人又一声大喝,被扔在矮树上的袈裟无风飘起,倏忽间就飘到了山寺门前,把就要冲出的鬼魅紧紧包裹起来。而枣木禅杖凌空飞来,对着鬼魅一击而去。
鬼魅尖厉的叫着,硬抗了禅杖的一击,眼看无法挣脱袈裟的包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来来来,面对着寂静夜空,幽谷空灵,美酒佳肴,我们开怀畅饮,不醉不休。”慧悟山人一卷僧袍,露出结实的横肉,大声吆喝着,举杯便饮。
风摇曳在旁边嫣然一笑,同样一饮而尽,而且大有回味的感叹了一声,伸手撕下一条鸡腿,毫不斯文的大嚼起来。
李驿路相随着举起酒杯,看着酒杯里足有二两的烈酒,不知道自己一干而尽之后,会不会出点小洋相。见到风摇曳和慧悟山人自顾自吃了起来,感觉再犹豫有些作假了,也跟着一饮而尽。本以为会让二人另目相看,没想到二人根本毫不在意,似乎无视他的存在。李驿路无奈的对自己笑了一下,放下酒杯,也学着慧悟山人和风摇曳,伸手抓起一块水晶耳朵,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把一生的斯文嚼烂了咽在肚里,变成为一个十足的粗鄙俗人。
风摇曳美目看了李驿路一眼,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伸出满是油腻的纤手,拿起酒瓶子,每个人又倒满了足有二两的烈酒。慧悟山人举起酒杯,送到风摇曳的嘴边,慢慢喂她喝了下去,自己乐得笑眯了眼,抓起一块丸子,喂风摇曳慢慢吃了下去。风摇曳的脸嫣然羞红,也端起自己的酒杯,慧悟山人很知趣的张开了大嘴,让风摇曳把杯中酒一倾而入,自己一口咽下,似乎被呛了一下,憋得直翻白眼,但终于没有咳出声来。风摇曳看着慧悟山人的逗趣模样,高兴得拍手跺脚,乐成了一朵花。
李驿路干举着酒杯,却不知应和何人对饮,总不能再和风摇曳如此这般一回吧?回头间看到了被袈裟包裹住的鬼魅,若有若无的身影在半空中漂浮着,似乎正在注目观看。李驿路举杯走了过去,躬身施礼道:“众人皆欢,独你寂寥。好在你我同居一身,也是缘分,这杯酒就与你交欢如何?”
正在嬉闹的风摇曳和慧悟山人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李驿路,只有双目在夜中闪动着光芒。被袈裟包裹的身影剧烈变幻,逐渐凝结成一个灰白的人形,柳眉凤目,头顶独角如瘤,竟然是个别具风味的另类女子。
“谢谢,有君此言,沙羯罗心愿以偿,自此别过,再不会袭扰各位。”说完竟从袈裟中深处长满了黑色鳞片的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身形一震,袈裟飘然离身,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站立在李驿路面前。
“何必行的这么急,坐下来畅饮几杯,也不枉相逢一场。”李驿路拉住了沙羯罗的手,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
“好,果然豪气冲天,不亏被沙羯罗看中居身。”慧悟山人鼓掌大笑,风摇曳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很别致的酒杯,斟满酒送至沙羯罗的面前。
“只要心闲事不忙,逢场作戏又何妨?山人一刻难离酒,好友美色据灵光。㈡㈤㈧中文网”慧悟山人举杯起身,随口胡诌四句打油顺口溜,却故作风雅,以为自己千古风流。
李驿路忍住笑,一干而尽,余光看到,沙羯罗满脸不屑,同样一干而尽,只有风摇曳面色如花,轻盈盈对慧悟山人施了一礼,玉齿微露,像京剧道白一般的吟道:“禅定从来不在静,动而不动见真性,酒肉肠中寻法味,烟花丛里觅禅心。”
李驿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而旁边的沙羯罗毫不在意的一口酒喷出,手指着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本的生疏陌生,随着沙羯罗毫无顾忌的笑声而消散,四人如多年好友一般开怀畅饮,笑谈古今,说了许多李驿路闻所未闻的事情。直到东方破晓,一声鸡鸣,沙羯罗倏忽而逝,李驿路也酒劲上头,昏昏欲睡。
那个叫沙羯罗的鬼魅就这样以莫名其妙的诡异方式离开了李驿路,慧悟山人和风摇曳没有向李驿路解释一个字,李驿路也很知趣的没有多问。
李驿路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住了下来。李驿路每天打扫佛堂,然后端坐在蒲团上修炼,没有人来打搅。风摇曳既不念经,也不斋戒,更不避男女之嫌,和慧悟山人嘻嘻哈哈,打情骂俏,也只是如此而已。李驿路可以确定,风摇曳和慧悟山人都不是和他一般的修仙之人,甚至并不知道有修仙这一说。
他们驱鬼降魔的能力因何而来?李驿路心存此念却不敢探究。
慧悟山人还是每日出山化缘,带些酒肉和几个同样酒肉的朋友,或男或女,毫不讲究的在寺庙里吃喝嬉戏,没有丝毫的清规戒律。而李驿路就在这种近乎于声色的场所里修炼,心却渐渐静了下来,专心于他的六觉法诀,除了《莲根法诀》,把其他的五种法诀又细细的究习了一遍,有了许多新的体会和心得。
就这样转眼半月有余,李驿路只觉得自己的功法技能都有长进,连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里的灵气密度的确很高,是个修炼的绝好所在。但关于心魔的事,却没有丝毫的进展。现在李驿路心静如水,没有杂念顿生,心魔似乎已经消失了。
这是个月明星稀的朗夜,慧悟山人第一次守了斋戒,没有朋友,三个人一顿素餐,在世桌边守着孤灯闲聊。
“这么长时间了,你一个字也没有问过,心里一定很憋得慌吧?”风摇曳问出了李驿路最关心的问题。慧悟山人正经端坐,一身僧袍竟然洗得干干净净,连袈裟也净亮了一些。
李驿路沉吟一下才郑重说道:“二位世外高人隐居这连名号都没有的小寺,定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我知与不知于二位无任何关系。如果方便,在下很想知道被困住的女妖是何方神圣。”
“好一个知与不知,单凭此言便胜我两当初数倍,有这份境界,便无愧我们相识一场。”慧悟山人忍不住击掌叫好,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风摇曳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色,微笑着对李驿路解释道:“此沙羯罗便是我们所讲的天龙八部中的沙羯罗,她投胎人间,化身万千,此便是她万千化身之一。我们拿她实属无法,即使彻夜准备,也只能短时间困住她,免她造成更多冤孽。其实你初一进来,我们便已知觉。你与她把酒言欢,知己相交,便是化却了诸多孽缘,于她于你,都是上上的好事。”
李驿路听完风摇曳的话,内心剧烈震动,原有的诸多疑问,全都打消了探寻的念头。这已经涉及到了佛教文化的深层,绝不是他这个菜鸟可以探究的,好奇心害死猫,李驿路还是知道的。
“美歌的病,可是因为你的原因?”见李驿路沉默不语,风摇曳微笑着轻声问道。
李驿路抬眼看了一下风摇曳和慧悟山人,轻轻点头,在两位世外高人面前,李驿路绝不敢妄自菲薄,他懂得低调的好处。他们是修佛高人,不似修仙之人争强斗狠,自私自利。
慧悟山人和风摇曳交流了一下眼神,对李驿路的表现尚感满意。
“我们和美歌的父母是许多年的至交,为美歌的事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可全然无用。多亏了你啊。美歌刚强好胜,绝不低头,是个绝世奇女子,有了你的维护,我们可以放心了。”风摇曳感叹之语竟带着深深的挂念,显而易见,与郝美歌的关系不一般,很不一般。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绝不会放弃。”李驿路目光坚定的说,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我们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我们也知道,你是为了心魔而来。佛教本身就是讲如何摆脱心魔的,或许对你会有所启发。”风摇曳和慧悟山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慧悟山人一招手,枣木禅杖飞入他的手中,在空中划了一下,小寺庙的山风突然消失了,四周的一切都变的宁静起来,只有一轮皓月,低垂在正空的山顶。
慧悟山人一脸肃穆,双手合十,那面袈裟依然披在了身上。“这是佛陀的故事,同样也是我的故事。”
我时常感到内心充满了希望人人快乐的念头。希望能给人方便,使人人生活都不欠缺,贫穷的人脱离匮乏,残障者能健康自由。希望社会祥和,家庭和乐融融,让整个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的危机……虽然如此,但总还是会感到很无奈,这就是矛盾啊!
佛陀在世时,也常有这种心灵的煎熬。他想:为什么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就想要征服别人,而力量微弱的人只有被征服的命运?有的人杀人,有的人被杀,人与人之间缺少爱,甚至满心仇恨地相互残害。有的人非常悲哀,不但自暴自弃,还要让别人得不到幸福,一辈子过着和他同样悲哀的日子……。
这一切让佛陀觉得:为什么我无法让众生得到平安、富有和互爱?为什么无法让普天下的众生安和乐利呢?
就在此时,恶魔便现身前:“你可以的,也有这份能力。只要你放弃修行,再回去执掌国政,自然可以使人民平安富足。你可以使人心平和,不再去征服别人或者有被征服的痛苦。你可以使人展开心胸去爱人,如此就不会有杀人或被杀的事件了……。你的力量即使要将整个须弥山变成黄金,都是有可能的啊!”
佛陀回答:“人的心,永远不满足!即使将须弥山变成黄金,也无法满足一个人心中的贪欲。人只要掌握权势后,就会不断地征服天下的领土。只要生起物欲贪念,哪怕已拥有一切,也总觉得不够。如果心中有嗔恨,不管别人对他多好,他还是不懂得感恩,不会满足啊”
虽然如此,但佛陀也曾动念:要使政治稳定,天下人平安,唯有我自己掌政,让人人相敬互爱,国与国之间才能相安无事。
但是这种念头一产生,佛陀的心里立刻又另一种念头——不可能!人的心欲这么大,不是一个掌握政治的人就能调伏。自己不侵犯他人,但也不能保证其他人就不会来侵犯啊!
即使像佛陀这样的圣者在修行的心路历程中,也会有心念的挣扎。凡夫则更容易被权利和欲念所征服,而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就是被心魔打败了。
修行,难免会有心念的起伏。当心魔出现时,应以善念征服,将初发心把持住,向菩萨道勇猛迈进。修行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及时降伏内心的挣扎,就会有一分进步,也是心灵的解脱。
“心存善念,便无恶行,戒律守与不守又有何妨?心存恶念,虽善而不彰,戒律虽守又何用?修行之道,不在方式,而在内心。魔由心生,心魔源于贪欲,恐惧,执念。你一心向善,心存善念,摒弃恶念,心魔虽强大,却不能近身。”慧悟山人肃穆合掌,身上竟然有一圈圈的亮光放散。
“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李驿路对此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可今天这一番听下来,心路震动之大,似乎打开了另一番世界。心魔的力量也是力量,自己不也曾把心魔的力量转化成灵力使用吗?李驿路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实世间的事情,万物间的道理,越是深刻的越是简单。越是繁复难以理解的,越是肤浅。就像这天空,毫无遮拦,简单透明,便容得下万物。而这山谷,万物葱茏,却只有这一谷的容量。不要被复杂所欺瞒,更不要被简单所忽略。”风摇曳的话,如清风吹来,让李驿路一阵凉爽。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慧悟山人指着寺院里的几株矮树问道。李驿路摇摇头,他没有见过。
“这便是菩提树。不是在这个纬度生长的树。但它却长在了这里,你能明白吗?”慧悟山人说完,便和风摇曳走进了他们的居室。
李驿路没有动,他坐在菩提树下,思考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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