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望崖,一轮冷月高悬,觑遍人间冷暖。寒风如聚,清冷的余辉,让群山染玉。
悬崖碎石中,渐覆寒霜,一株玉树花飘零。
玉照清荷失魂一般,不知不觉中带着道无我,飞至孤望绝巅,只有此时,两人才如此亲近!
旧情切切,一如阔别多年,不曾离开一样,她,有些痴了。
晶棱花,晶莹剔透的花瓣,在月光中飘浮留影,渐渐覆满道者诸身,遂化冰棱,它本有冰封之效,在融入道者体内时,寒气蒸腾。
冰封的道者,闭着眼,极是安然。他全身魔煞游走,皮表黑纹浮起,如蛛网一般,透着一股妖邪的魔氛。
他即将魔化了!
黑色纹络极是显眼,道者像被这股肃杀的魔性所支配,随时随地应声而起,发难于人。
天涯孤声,见寒月盘空,群山堆雪,却闻风寒蝉噤。
此时,天断崖上。一道丽影,孤寒消瘦,一口横笛,情无所寄,心无所系。
曲不成调,尽是哀怨断肠。
天人永隔,尽是生死茫茫。
“寒笛息声听星陨,清风尽付月和云,遥望山川祭沧海,咫尺天涯与孤邻。风行师兄,你竟然就如此走了!黄泉多寂寞,却少我相伴,你怎能习惯?!”青衣女子泪眼晶莹,如泣如诉,让人闻之亦呛然。
忆往事,易留伤,遥寄往日欢念,点点滴滴,又可留心中一口余温?
过往云烟,蓦然回首,已是绝尘。
御剑江湖,从红尘中走来,渐至修仙问道。一路相随,不离不弃,若是无情,又岂会朝朝暮暮;若是无意,又岂会心照不宣。
玉照清荷遥想,时似笑,时似泣,瞬又黯然。过往之事,仍旧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风行师兄,御剑术口诀我又忘了。”女子窘迫,却又暗生狡黠。
风行脸生起一丝无奈:“大师兄才刚刚讲完,你就忘了?为道不真,习道不专,我可要如实禀告大师兄了!”
男子一脸严肃,跨步欲走。
“风行师兄……”女子哀求。
男子却是不为所动,置若罔闻,渐涉足远去。
“嗯哼!…呜呜!…风行师兄,求你不要告诉大师兄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凶,上次练剑,对人家有多严厉,害我手臂疼了三四天,连手掌都磨破皮了,还是你帮我敷药,我下次再也不会分心了。”一时声泪俱下,女子可怜兮兮,几欲哭出声来。
“那好,我念口诀,这次你一定要好生记住,切莫再忘记。”斐言一时心软。
玉照却是心下窃喜,双眼如月牙,露出一对小酒窝儿,转瞬破涕为笑。
风行气结,却又哂笑。
“啊!好高,好吓人…”
“稳住心神!”
风行小心扶住玉照,运气护住两人周身,高处不胜寒,罡风肆虐,却也难侵入,让人不再感觉寒冷。
遥想那时正豆蔻年华,心性单纯,日久暗生暧昧。在斐言怀中,芳心难自持,任观云烟浩渺。
回首那时,春花玉浓,艳阳灿烂,正是少时多情。
可是,好景不长。
那日!他成为任教弟子。凡蜀山任教弟子,皆不可再有凡俗之念,而这几人中出类拔萃者,将有一位成为蜀山掌教。
她刚听到这消息时,气极攻心,不息重伤,一日千里,赶回门派。
宫殿巍峨,长门森立,噤声紧掩。
她破门而入,看到他穿上华饰服那刻,整个人呆若木鸡,两行清泪累累而流。
“你回来了。”平淡无奇的一句话,他背对她,没有关心,没有问候。
……
短暂的沉默,却又极端漫长,彼此互不言语。
她,突然开口了。
“风行!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也愿意为你承受一切苦果,可你仍旧一次一次的伤害我。如今,我便断了这红尘嗔念与痴心妄想!”
泪已干涸,心也无门,唯有凄然冷笑,口角朱红泪泪而流。
焚香断念,本是安神之物,此时尽是红尘惹梦,一般思绪。
可红尘之事,又岂是说断就断,说了就了。
她想起门派宣誓:“从今天起,你们正视入派,从此再无红尘俗念,世间亦再无尔等。称呼亦以道号为名。”
“今天!我道无我,承接蜀山派掌门,从此兼以众生,一切以蜀山为重,红尘之事烟消云散!”
清冷道音,玉照破门而出,心生伤痕。
自那以后,她大病卧床不起,闭门百日。
她不愿见他,他每次亦在门前徘徊许久,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或是秋霜冬雪。
他青丝渐白,直到她逐渐康复,他便再也没来过。
一切都是为了道,到头来,道又几何?
扪心自问,不过都是凄苦!
“你果然在此!”星月朗朗下,道无为御剑而来。
玉照清荷手执玉笛,冷然背对道无为。
“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有一物,你必定上心。”道无为淡然说来,他手中魂玉,如一道流光飞向玉青荷。
在魂玉触手的那一刻,她喜极而泣,他的魂玉仍在,他的魂玉仍在。
“于今,师弟魂魄被拘禁在魔狱,你应知道后果。元神出窍者,神识若不及时归位,其肉身会渐渐丧失活性,而那魔人用己身魔元为他重聚气海,以道身酝魔胎,这将是一个契机。”道无我缓缓说来。
“我需要做些什么,你尽管说来。”玉照清荷幽幽说道。
“三味药草,凝神泪,幽莲,烈阳草。你习有花典,对天地灵物,心有感应,所以药草之事,对你而言,不在话下。”道者平静说来。
药草之事,虽是棘手,却有可取之法,但养魂之法,太过扑朔迷离。
她讶异难却。
“幽莲性极寒,烈阳草性极阳,物极必反,将这两物,若强行放在一起,极易毁掉。而凝神泪性极平和,以其为引,慢慢中和这两味药草的特性,莫非你想激发掌门师兄身体的韧性?”玉照清荷疑问重重。
“是也不是!韧性只是一方面,以招魂之术,不一定会生效,到时肯定有人强加干涉,为做长久之计,我欲以阴玉养身、药草养魂,并寻得上好棺木,葬之!”他沉思道。
须要自然而然,方可水到渠成!
“其实这一切,都在你意料之中,你如此深思熟虑,为何不力挽狂澜!”玉照清荷冷声道。
她突然觉得眼前之人,竟是如此陌生。如果这一切都是在算计之中,那该是多么恐惧的事情!
“若有人,以天地为盘,众生为棋,以道推演天命,进而窥探天机。此话,你可信?当你天眼渐开,你会发觉,万物演变,不过是局中之局,而你我不过顺其势而已!”道无我淡然相告。
天地牢笼,蝼蚁不在其列,当对弈的人,也将自己视为棋子,哪分局外与局中!
“你如此说来,我又岂会轻信于你,如此颠覆之事,谁人敢信?”玉照清荷气极。
“你慧心蒙尘,而不自知,用你佩剑刺我便知!”道者言语间很是自然。
玉照清荷半信半疑间,玉琼出鞘,一道寒光穿透道无为,只见道袍前后,各有一个破孔,而他毫发无伤。
“障眼法?”她疑虑。
“那你近身一试便知!”他要让玉照清荷明白,今日所见,将为她打开众生之门,看到另一片天地。
白虹贯日,寒光掩世,玉照青荷拔剑飞至,在月光中留下数到残影,剑身已然刺进道无为体内,却如无物一般!
神乎其神,玄而又玄!她抽剑而退,飘然落至晶棱花旁。这魂息不可能有假,道门同窗百年,太熟悉不过了。
“若说,这不过是一道灵身,你可信?”道无为平静地问她。
“那你真身,今何在?”她惊疑。
“不在此界,或是早化尘埃!”
“那你欲行何法?若起坛招魂,掌门师兄还是不能安然回归,你又何解?”
“道身种魔,以地府阴玉养身,重铸神魂!”
玉照清荷难以置信,虽有地府之说,修道百载,但终有耳闻。
“若是无事,你且退去,我已心知如何?”她静立逝者身旁。
“我这便寻来关键之物,临走还有一事交代。掌门师弟,因魔煞贯体,此时容遭邪魔窥伺!”
语毕!道无为身化轻烟,消散天地间。
月练如霜,玉照清荷深深凝望,那静躺冰棺里的人,一时思绪万千。
晶棱花随风飘零,一花凋落,一花盛开,她是雪国里的精灵,永远在寒霜中遗世独立。
“以天地寒霜为气,道镇乾坤,反阴阳,逆八卦,赦天有命,太极封印!”
玉照清荷,以天地寒气为引,凝月光为镜,脚踏禹步,口念封印之咒,孤望崖渐成天地极寒之境,一时月光冻结成冰,此地俨然已为寒狱冰牢,她手中玉琼亦护阵中,隐匿不见,却化无边风雪。
临行之前,媚眼多情,她想多看看他。